“老爷少爷的身子还有去处,姑娘若有心,可到山东长乐镇西边落安山上打听打听,老奴也只晓得这些了。奴才老了,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不能再为季家尽力,是奴才无能…………”
长乐镇,落安山,云山深处,化外结庐。
她一路打听,总算找到这出荒山野里外,漏风漏雨的破茅屋。
茅屋外头一片枯坟,坟头只有个木头牌,却又是方方正正地写着“满门忠烈”四个字。在此深山之中,无人之地,仍旧连个姓氏都不敢留。
茅屋挂着一扇拿破木头拼成的门,歪歪斜斜,缝隙大得老鼠能撒着欢儿来回跑,也只能勉勉强强当个门样式。
“有人吗?”
“有人吗…………”
屋内无人应答,柳黛轻轻推开门,只听“吱呀”一声,门散了,这回连样式也做不成,彻底成了假把式。
屋子里只摆着一张桌,一只凳,一见便知是个不熟悉木工的人自己打的,实难拿得出手。更积着厚厚一层灰,显然是已经许久无人探访。
再往深处走两步,就见一木板子床,中间铺一层厚厚的干稻草,再网上是分辨不出颜色来的被褥子,被褥子上睡着个…………
睡着个已然长眠在此的老人,这人身上已经干了,只剩下一具白骨,撑着一套单薄的粗布衣裳,白须白发却还在,被凉风吹着,轻轻荡。
石头枕底下压着一封信,确切地说是一张上好的绢布,摊开来只见一列工整俊秀的字迹,写的是:“结庐二十载,为报知遇恩,此生无憾。梁文忠。”
她不认得他,更不曾听过他姓名,亦不能懂他为报恩在深山野岭孤守将近二十年的信念,然而不并不妨碍她眼含热泪,心有余温。
她将绢布叠好,收在衣襟里。回头看竹筐子里还剩着些纸钱,便到屋外去,为她不见面也记不住名字的长辈们烧些纸钱。
火光旺盛,柳黛跪在“满门忠烈”的墓碑前,只当给季悟清磕了个头,起身便说:“爹,我去给你,给全家报仇去了。”
余下的火点燃茅草屋,将梁文忠所留在世间的痕迹,也烧了个干干净净。
柳黛想,她不会再来,也不必再来了。
第101章南疆之主24“真仙”便当真往西方……
101南疆之主24
夜深了,京城十里巷卖绸缎的赵老爷家却还点着灯。
赵老爷慈眉善目,赵夫人和蔼可亲,一看就是亲善人家,三两句亲热话就能让人放下戒心。
这也是行走江湖独一份儿的本事。
柳黛坐在小姑娘的闺房里,冷眼看着一对老夫妇忙前忙后地张罗,一会儿问她这衣裳要不要带上,一会儿又问那夹袄是不是得捎上过冬,这冲天的热乎劲着实让人受不起,于是她问:“要不我们猜个谜语吧,别忙活了,走来走去绕的我眼晕。”
两夫妻身形皆是一顿,两人抬头互看一眼,交换眼色,决定由赵夫人堆起笑来讪讪与柳黛说:“你这丫头,咱们这不都是忙活你的事么?宫里不比外头,规矩多,谁都得罪不得,你还不来瞧瞧有什么缺了少了的…………”
“你们猜…………”柳黛只当没听见赵夫人假装亲切的絮叨,兀自起了个头,“我一走,你们俩能活到几时?能不能看见明天的日落呀?”
她笑盈盈,乐不可支,赵家夫妇顿时间拉下脸来,嘴角向下,脸上的皱纹都显得比之前深刻。
一挥手,不耐烦,“得了,赶紧去给自己做寿衣去吧,我两手空空也不打紧。”
赵家夫妇想起来之前上头那人的嘱托,晓得眼前这姑娘乖戾自狂,轻易招惹不得,便忍了这口气,赵夫人勉强笑了笑,“知道你心里烦,我与你父亲这就出去,让你自己个儿好好清净清净。不过……主子有话,是道姑娘最擅隐匿,往日里多少大人物虚虚实实都未能探出姑娘的底子,明日宫中验身,还请姑娘仔细行事。”
柳黛没回话,隔了不久,听见一声门响,晓得这赵家夫妇已经退出门去,便不管不顾,一头栽倒在绣床上。
喘一口气,只觉着这世上的事真是妙,她自京城出嫁,离开柳家,最终还是要回到京城来,去杀那坐在高位上,灭了她全家的至高皇权。
他该是什么模样?
听闻他登基时隐忍不发,亲和待下,又听闻他心狠手辣,鸟尽弓藏。
更多传闻是这些年来,他心患已除,稳坐天下,便终日与几位白眉道人一起炼丹修道,企图早日飞升。可他修的是荒淫道,念的是无德经,少女流水一般地往宫里送,只有进没有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其中内情。
柳黛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希望仇人是一盖世英雄,还是一卑鄙小人,仿佛哪一样都不够过瘾。
再尔,也不知苏长青怎么样了,倘若他知道她要去刺杀当今天天子,会不会认为她得了失心疯了?
又或者他早已经认定她是个疯子,疯得无可救药,疯得让人毫无办法…………
越想越是迷糊,她一把扯过被子,囫囵往里一缩,睡了过去。
到第二日风清云朗,正是杀人、放过、烧山、掘坟的好日子。
一早就有马车来接,柳黛上车时,马车里还塞着三个小姑娘,瞧着比她还要小一些,十四五的年纪,脸蛋上浮着一层透明的绒毛,一个显然是刚哭过,脸上满是泪痕,另一个正在低着头小声啜泣,还有一个胖乎乎圆脸蛋,揉了揉眼睛,显然还没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