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允慈问:“他有什么你能利用的价值?我除了现在这样还有没有能更快速帮到你的?”
“我二哥最有价值的可不是他的命,而是这里。”正走向衣柜的荣真指了指脑袋,“你知道荣帮能从整个上海林林总总不下百余个帮会里脱颖而出,大半归功我二哥当年精准地审时度势做出的规划。到今天荣帮的发展都还基本全在我二哥预期的框架之内。不夸张的说,虽然我二哥已经脱离荣帮快三年了,但只要我二哥一个不高兴,想毁掉荣帮,那也不是很难办到的。”
杜允慈将信将疑。
荣真关上衣柜门,转回身来:“荣帮的创办人,也就是前任帮主荣世昌的名号在荣帮独木秀于林之后也跟着在整个上海响当当,但别说外人,就连荣帮内部,也鲜少有人知道,真正的推手其实在荣世昌身后。二哥那会儿还不是荣帮二当家,只不过一个受器重的门生。他当时可开了荣帮门生子弟里‘文角色’的头。从前招收的不是小流氓、包打听,就是巡捕或者赌徒。谁能想到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文人书生也会来投靠帮会,还这么有能耐。”
她可不也是被他人畜无害的外表所欺骗?至今杜允慈仍旧心梗。而她记起自己尚未探究过:“不知道荣少爷你和前任荣帮主的关系是……”
“荣世昌是我义父。”荣真行来她跟前,语气和表情皆无明显的感情,“我很小就被他收养。是他供我吃供我喝供我到东洋留学。”
刚刚在餐厅里蒋江樵透露的话闪回脑海,杜允慈方才信服,能在荣帮挣得一袭席位的,不是心狠就是手辣。
荣真笑着热情邀请:“美人,要不要和本少爷鸳鸯浴?”
杜允慈看得出他只是随口说说,拒绝了:“荣少爷出去一天肯定累了,好好泡个澡吧,我铺好床等你。”
荣真径自进卫生间:“美人真体贴,我会快点,不让美人久等的。”
杜允慈换了睡衣,便没再喊映红进来帮她打理头发了,毕竟她如今住的是别人的房间,而且她白天没出门,头发也就随性梳一梳。
荣真的床太舒服,躺上去后杜允慈又没等到荣真从卫生间出来,已然睡去。
次日她睁眼,只见一身蓝色丝绸睡袍的荣真单手支脑袋面向她侧卧,饶有兴味地欣赏她的睡颜:“美人,早啊。”
“早,荣少爷。”杜允慈率先坐起,拉高肩头滑落的衣料。
荣真啧啧惊叹:“‘鬓云乱洒,酥胸半掩’,我可总算亲眼见识到‘美人初醒懒梳妆’。”
杜允慈神情微恙。前些天还在霖州,她月事的第二天,蒋江樵也对刚在他怀里醒来的她吟过这两句。
恰恰又听荣真紧接着道:“我没吟错吧?还是从前跟二哥学的。”
杜允慈撩了撩头发:“勿怪他这个书生好好的教书先生不当,投了你们荣帮,成日看着的尽是些淫诗艳词。”
当下懒梳妆倒是真的。被蒋江樵强行搂着睡了那么些天,每一天都在提心吊胆他占尽她的便宜,如今可算好不容易能有个安稳觉。
不过今日要去学校报道,杜允慈到底还是在荣真起床后没多久也起来。
荣真还另外有事办,一会儿不会陪她去学校。
杜允慈不由担起心:“那蒋——”
“二哥和我一道。”荣真清楚她的顾虑,“美人放宽心,我的手下会护你的周全。”
杜允慈点点头。
荣真穿上外套:“你昨天不是问我还有什么事你能帮到我的?”
“你想到了?”杜允慈不免流露出跃跃欲试的期待。
“还记得我前天带你去的赌场和堂子吗?”荣真摸摸她的脸,“二哥之前虽然人离开上海了,但几个地方里还有他的秘密亲信没让我们知道。你有空可以再去那几个地方转转。小赌怡情,你有兴致的话也可以下下注,筹码回来找我报销。”
早知道有一天会和荣帮内部的几把手打上交道,杜允慈从前一定多多关注这些流氓白相人的事情,不至于现在杜允慈都不清楚,前任老大荣世昌死了之后,荣帮的内乱是如何平复的。
头发突然被扯了一下,疼得杜允慈从思绪里拔出来,发现正在帮她梳头的映红心不在焉神情有异。
杜允慈从她手里拉回自己的头发:“怎么了你?”
映红的魂魄归位,眼睛里迅速掉出眼泪:“是我和大壮没用,保护不了小姐,才让小姐身不由己地一女侍了二夫。是我们没用。”
杜允慈:“……”
她啼笑皆非,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映红抹眼泪:“蒋先生不是好东西,现在荣少爷对小姐你非常好,好像也能叫蒋先生有些忌惮,小姐你不用再受蒋先生的软禁,或许不算坏事。”
杜允慈头疼地揉揉额角:“别胡思乱想了,快帮我把头发梳好,你也去换衣服,马上要走了。”
圣约翰大学目前并不招收女学生,所以杜允慈将以男子的身份入学。蒋江樵和荣真专门为她选的这所学校,无疑也是为了防止她的行踪泄露。毕竟她以前在上海呆过好几年,万一叫她遇上中西女塾的老同学,风声传入舅舅耳朵里。
杜允慈本身也是情愿继续当男人的。她识时务,自知如今的情况要是让舅舅了解到她并没有去巴黎,舅舅恐怕非但帮不了她,还将使得她的处境比现在更糟糕,甚至牵连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