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局不好,政府哭穷,没太大作为,普通老百姓自顾不暇,赈济会要从各方名流和商贾手里要到救济金无异于铁公鸡身上拔毛。杜允慈记得舅舅也是观望了一阵子才随大流拿出了点,他在家里和表哥说过,怕是个无底洞,回头要再募捐第二轮甚至第三轮,也怕中间出什么岔子,款项根本到不了浙江。
后来的个中曲折,杜允慈自然不清楚,也没关注,只知道最终灾民挺过来了。
敛回深思,杜允慈发现手里不小心沾了奶油,黏糊糊的,难受得紧,她张望会场里厕所的标识,迈步要走。
明明在和委员长讲话中的蒋江樵第一时间拉住她:“去哪里?”
“洗个手。”杜允慈还是没敢抬头,示意自己的手。
蒋江樵方才松开她:“快去快回。”
杜允慈低声:“我还能从这里跑了不成?”
没多耽搁,洗完手她立刻折返,回来的路上隔着过道的门,宏帮三当家和翻译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里。
他们和领事秘书的交谈似乎并不融洽,三当家质疑翻译到底有没有和秘书讲清楚:“只要他们提供给我们通行证的便利,我们宏帮的土行和烟馆分给他们的账能少?我们现在的赌场做得不也比荣帮大。”
翻译让三当家先别着急:“法租界不比公共租界,只有烟赌两档兴旺,我认为领事应该不会拒绝。应该是还想在分账比例上再多讨些便宜,所以暂时不明确表态。我们再多等等。”
“疲疲沓沓牵丝碰藤的可干不成大事。”三当家淬了一声,上海俚语都蹦出口,“多等两天就要走漏风声了,被荣帮知道,我们翻身仗还打不打了?”
“……”
因为会场里又有人要通过这扇门来厕所,三当家和翻译走了。
杜允慈靠在墙角没动弹,直至蒋江樵久不见她寻了来。
“在这里干什么?”他面色不虞,浑身的紧张在视线落到她身上的一刻明显得到缓解。
杜允慈微抿唇,说:“领事秘书你自己沟通吧。”
“怎么了?”蒋江樵打量她的神色,眼神难掩关切。
杜允慈冷嘲:“我早该想到,你们荣帮再怎么不同于其他帮会,也是一群不折手段敛财的乌合之众,赌场、妓院全都有,怎么可能少得了土行和烟馆?”
谁都知道,政府的“禁烟”是明禁暗纵,一直以来卖者自卖、吸者自吸,各处自由分工,暗中能捞的钱数不胜数。而上海三个租界在当局的纵容下,更是成为鸦片集中地,交易十分兴旺。
蒋江樵抬头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没否认:“是,要和领事合作的是烟赌两档生意。”
杜允慈手指攥成拳头:“我爸爸从小教育我,生财有道。祸害人的生意我们阻止不了,但永远不会主动去沾。别人如何获利我们都不眼馋,必须对得起自己的良心,钱才能得心安理得。这个忙我不可能帮你们,回去后我自己会和荣真交待,爱怎样怎样。”
亏她刚刚还差点因为水灾募捐一事对他动了一丝恻隐之心。结果只是拿脏钱博声望。她怎么会觉得他或许也有良善的一面?光他在霖州干的那些事,她就该坚定不移地憎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