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真饶有兴味地欣赏她兀自陷入思绪里的神情变化,至荣公馆时才出声邀请她下车。
杜允慈搭上他伸来的绅士手,任由他挽着进门去,完全没注意到后边的葆生怒睁的眼睛。
葆生不明白,为什么杜允慈能对自己第一次见面的人如此亲昵,而且对方是名男子。她忘记她已经是有夫之妇了吗?他决定等会儿要将这件事重中之重汇报给蒋江樵。
“葆生。”杜允慈忽然点他的名。
葆生登时打个激灵,心道莫不是他的打算被她看穿?加快步伐,他迅速迈到她跟前:“杜小姐。”
杜允慈说:“你应该要挂电话给你们先生对吧?那现在去,我和他讲。”
“……”葆生觑她一眼。
杜允慈捕捉到他异样的神情:“怎的?不方便?”
“没有,杜小姐。”葆生马上去照办。
杜允慈等着一旁,葆生很快拨通电话递来,杜允慈接过,那边蒋江樵似有千里眼,精确地掐准她将听筒贴上耳廓的时间开口:“很高兴,我们钰姑愿意亲自向夫君报平安。”
杜允慈没给他好语气:“你是高看了我的能力还是不信任葆生,都找来荣真监视我。”
因为她太多次在他面前展露她对他的了解,蒋江樵当下并不意外她口吻间谈起荣真的熟悉,他纠正道:“不是‘监视’,是确保你的安全。外面世道乱,我不放心,好在你选择的还是上海,我能调配得自如些。”
杜允慈才不陪他兜圈子:“这么怕我逃跑,何不干脆留我在霖州?我还能看看你和nick究竟要启动怎样的计划。”
“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虽然瞧不见他,但杜允慈确信他的唇角此时此刻泛着弧度,并仿佛清楚地听到他心里又在说那句讨厌的“我们钰姑越来越了解自己的夫君了”。
“这件事很难猜吗?”除了苏锦宗即将行动,杜允慈想不到还有其他什么能叫整天黏着她不放的蒋江樵舍得放她独自出行。
蒋江樵便也与她坦言:“霖州不安全。我很快会去和你汇合。”
杜允慈心间一嗑,忽然记起他说过以后要带她离开霖州,他现在的意思俨然是:她这次出来就不用再回霖州了?
“不行蒋望卿太突然了我还做好心理准备!好歹让我和我爸爸、姆妈道个别!”
蒋江樵不疾不徐:“上个星期陪你回杜家到他们的灵位前祭拜时,我已经帮你告诉他们了。如果你希望他们陪着你,到时候我把他们的灵位带出霖州。别担心,一切我会安排稳妥。”
以为出游前都将方方面面捋得清清楚楚了,到头来还是漏算这一件,杜允慈恼自己的不周全。不过,其实她并非没做好再也不回霖州的准备,蒋江樵此举倒进一步下定她“试一试”的决心……
凝眉间,杜允慈回身,望向还在等着带她熟悉荣公馆环境的荣真。
荣真触上她的眼神,挑眉:“美人好像有话要和我说?”
杜允慈笑着走来他跟前,挽上他的手臂:“陌生环境我一个人害怕,就别费心单独为我准备房间了,晚上我和你一道睡吧。”
一旁的葆生:“……”他得重新挂通电话……
与荣真同寝的梦就这么在她的主动要求下变为现实了,相当顺利。但预先没料到会见到荣真,杜允慈尚未准备好谈判的措辞。
荣真侧身躺在床铺外沿,面朝她,单只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来回抚摸她的脸颊:“原来‘肤如凝脂’不是夸张。二哥看上的女人果真不一般,皮肤怎么光滑,摸都摸不够。”
杜允慈任由他轻薄,先以玩笑的语气问:“那你想不想把我从你二哥那里抢过来给你当老婆,你就能天天摸了。”
荣真表现得很感兴趣:“美人愿意跟我?”
“为何不愿意?”杜允慈朝他翻身,“你样样比他强。我更喜欢你。你若也喜欢我,就把我留在上海吧,留在荣公馆吧。这儿是你的地盘,你一出手,整个上海都得抖三抖,他能捺你如何?”
荣真的手指滑到她的下巴:“美人,你不怕我将你的原话转述给我二哥?”
杜允慈捉住他的手,紧紧握着,正色道:“我们其实在梦里就认识了。你和蒋望卿化干戈为玉帛我并不意外,因为梦里的你即便一直念叨要他的命最后也没有真正下手。而对我,你也始终保有友善,是你帮我逃离了他身边。现在在梦外,我觉得再多一些时日,我们能和梦里一样彼此欣赏。所以虽然我们好像是陌生人,而且你不再站在蒋望卿的对立面,但我还是选择向你求救:荣真,帮我,帮我摆脱他,你一定清楚我最初因何嫁给他,我相信你能理解一个女人的身不由己和无可奈何。我渴望自由,荣真……”
荣真看着她半晌一言不发,明显没能完全消化她的一大段话,整个过程他的神情在诧异、困惑、严肃、狐疑等等之间切换变化。
杜允慈苦涩:“我现在在你眼里一定很像疯子在胡言乱语。可除了这样直接和你‘疯言疯语’我也没其他法子。你要原话转述给蒋望卿也没关系,最多就是让他确认我心里存了借这次出行逃跑的念头。你若不帮我,有你为他看着我,我更加插翅难飞,被他知道我没死心也无所谓了。”
安静两秒,忽听荣真问:“梦里我帮你逃离我二哥身边后,你过得好吗?得到你想要的自由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