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说的时候,很有由衷的喜悦和夸耀的神气;但在爱牟心里却生出了些轻淡的哀愁来。
‐‐&ldo;你老人家一天做几点钟的工呢?&rdo;
‐‐&ldo;我干了二十年了,每天清早七点钟上工,晚上七点钟下工,刚刚做了一个对时。我二十年来没有缺过一天呢,哈哈哈……&rdo;
谈着已经走到了家里。
爱牟把老头儿领上屋里来,一位独眼的旧货商已经在庭园中检看轿车了。
&ldo;啊,来得真快!
这位旧货商在他们去年四月回国的时候也曾买过他的东西。那时最值价的是一架风琴,一百五十块钱买来还没用上半年,卖的时候仅仅卖了六十块钱。其余的东西大都是和送了给他的一样。他尝过这么一回甜味,在爱牟往车站时在道去通知了他,他便飞也似的乘着脚踏车跑来了。
爱牟和运脚在房里捆起行李来,他们一面做工作,一面还在继续着刚才的谈话。
‐‐&ldo;你老人家一天大概有多少工钱呢?&rdo;
‐‐&ldo;没有一定,要看店里的生意说话,多的时候也有,少的时候也有。大概平均每天有得两块钱的光景。&rdo;
‐‐&ldo;啊,有两块钱,也就很好了。&rdo;
‐‐&ldo;是啦,勉勉强强可以过得去呢。&rdo;
他听了老头儿的话,想起他在上海时候的生活来,他那时不怕在整天整日地做工,有时候竟连坐电车的钱也有好久缺乏过的。他想到这些上来,觉得他自己的身价连这位运送店的老脚夫也还不如。这位老脚夫假如知道了他的生活的内幕时,他刚才为他生的哀愁,恐怕要转移到老人的心里去了。
他们在收拾行李的时候,爱牟夫人和旧货商在一边商议价钱。
旧货商把轿车检查了多少遍数,但总迟疑着不肯说话。爱牟夫人催着他:
‐‐&ldo;你究竟肯出多少钱呢?我这里事忙。&rdo;
‐‐&ldo;唉……&rdo;他把这一声拖得很长,但还是不肯还价。最后他走上房里来看了书桌,书桌是把四脚切短了的一张方台。
&ldo;你这里还有什么东西没有呢?&rdo;
‐‐&ldo;就留着两样了,别的都送了人。&rdo;
‐‐&ldo;那么,唉,是只有这两件的时候,……唉,我只能出……唉……一块五角钱。&rdo;
‐‐&ldo;多少?&rdo;
‐‐&ldo;一块五角钱!&rdo;
‐‐&ldo;哈哈!&rdo;
爱牟夫人笑了一声,在旁边听着的爱牟也发起了笑来。
‐‐&ldo;笑话,笑话!……&rdo;‐‐&ldo;前回把褓母车送进当铺也还当了四块钱呢。&rdo;但这下半截的话他却没有说出口来。
‐‐&ldo;要晓得啦&rdo;旧货商又带着解释的语气说起来了,&ldo;东西太旧了,弄到我手里不收拾是不能用的。就收拾好了,有钱的人不肯用旧东西,没钱的人又用不起。&rdo;
‐‐&ldo;你假如肯卖便宜点怕谁也会用罢!&rdo;爱牟夫人这时有点子生气,&ldo;你们这些人太打算盘了!买人家的东西的时候总要图便宜,卖给人家的时候又总想敲竹杠。你是看穿了我们的脚跟,以为我们纵横是带不走的。我告诉你:如果只能卖一块五角钱倒不如送给朋友!&rdo;
‐‐&ldo;你们用的不是旧货吗?去年是没有看见过的。&rdo;
‐‐&ldo;是的,是旧货呢。我们不瞒你:我们去年在上海买成二十块钱。是要买新的,在日本怕至少要管一百块。你把价钱认清楚罢!&rdo;
‐‐&ldo;吓吓,吓吓吓。&rdo;旧货商的似笑非笑的声音,好象有点怀疑,又好象有点讥讪的样子。
爱牟夫人撇开了他,走进房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