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妈没生病,当时的我一定会哭出来。
但我很压抑激动的那部分,选择了接受。
有人说,一条狗一辈子只会认一个人当主人。
很荣幸,pua选择了最爱它的我。
我一直都很害怕pua会在我在新竹念大学时、台中读硕士班时、在台北写作时、甚或未来当兵时过世。我一直很希望它能在我的怀里阖上最后一次眼睛,我想pua也是这么想。
若pua选择在此时与我道别,不也是契合我们彼此的愿望?
十三年,也许够了。虽然我会好伤心。
哥从医院轮回来时提醒我,认为pua说不定是营养不良才会没有力气,而不是大限已到。哥说奶奶忙翻了,都乱喂pua吃东西,喂什么发糕、馒头的、放着一碗久没动过的蒙尘狗饲料,营养超不均衡,他看了就有气。
我想想,的确有可能。想起了大二那年pua重感冒濒死的模样。
于是晚上我去夜市买了个猪肉铁板烧便当回来,还多加了个蛋黄不熟的荷包蛋。我将超香的猪肉片与肉汤混进饭里,挤破蛋黄,搅一搅,然后按例吃进嘴里咀嚼成泥,再放在掌心。
pua嗅了嗅,滚爬到角落,不吃。我用手指沾了点涂在它的嘴边,pua才勉强吃了一口。吃了一口,精神就来了。
“哈,很好吃吧,再多活两年,凑个整数陪二哥哥十五年,我们再说再见。”我很开心,看着pua慢慢吃着掌心上的口水猪肉蛋黄饭团。
总共吃了三团,pua才懒趴趴地躺下休息。
我很感叹,妈在家的时候,pua吃得可好。
每次妈买蒸饺回来,都会将皮剥开,将里头的馅夹给pua吃。每次妈炒面,都会将里面的瘦肉或虾仁仔细挑出来给pua吃。每次都这样,搞得我大怒,只好命令妈pua由我喂就好,妈你给我乖乖吃自己的就行了,不然妈从头到尾都在吃面皮。
以前pua生病了,妈会认真灌药,灌到最后pua只对妈一个人服气,除了妈亲自动手谁也别想叫pua乖乖躺好把嘴巴打开。家里也只有妈跟我会帮pua抓跳蚤。妈也是家里第一个放弃叫我不要抱pua睡觉的人。
现在,又看见pua开始用眼神祈求我带他出去撇条的模样,又看见pua在乱抓地板的样子,我忍不住想……
今天上午pua在地上抽泣哀号的声音翻译,应该是:“我~~快~~饿~~死~~啦!”
第五十章小说对白之神
pua复原的进度停滞了,甚至开始衰退。
pua又开始无精打采,懒得去动罐头肉块,我得用手抓碎,弄得糊糊的放在掌心,pua才会试着舔舔看。然后下颚明显失去力气,pua必须靠摇晃脑袋将肉稳在嘴巴里,吃了十几分钟,许多碎肉块沾了一地。
我想起了哥说的,有时候人养的狗狗会替主人“应劫”,这样的乡野传说。
pua跟妈很要好,我们三兄弟几乎都不在家,都是pua这个狗儿子在跟妈相处,若pua立志替妈应劫,坦白说我会既感动又高兴,不忍心阻止。
但有没有这回事,还是个谜啊!
前天晚上轮我睡家里,我抱着pua,他全身软得不像话,虚弱地趴在我怀中,一起躲在羊毛被里许久。这很奇怪,pua通常没耐性让我抱这么久,它习惯窝在一旁,而非让我瞎黏着,全身都是毛的它会热到抓狂。pua大概让我抱了十分多钟,很不寻常。
紧闭着眼睛,pua的呼吸非常急促,气一直从干燥的鼻孔喷啊喷的,此刻我又进入相当平静的状态。我摸着pua,认真又感伤地说:“pua啊,如果你觉得真的很累了,那就死掉吧,没关系。不过你要记得跟菩萨说,说你要投胎当二哥哥的儿子,知道吗?二哥哥叫柯景腾,如果你不会说,二哥哥也会跟菩萨讲……”我口无遮拦地说着。
就这么断断续续,又熬了一个晚上。
pua换了很多姿势,就是睡得不安稳。
第二天,又轮到我去医院陪妈。
在来医院之前,我跑去买了几个给狗宝宝吃的特制罐头,想说pua没了牙齿,家里没有愿意徒手碾碎肉块的我,让它吃些事先碾碎的肉块比较好。
但打开了的罐头放在地上,pua却连嗅一下都不肯,身体一直坐或躺,起来走几步路都意兴阑珊。眼睛骨溜骨溜地看着我。
我捏了点碎肉在手指上,又沾又骗的,pua才勉强吃了点。
唉,这样叫我怎么放心去医院?郑重地交代奶奶要多费点心神去喂pua,不要以为肉放在地上pua不去吃就是肚子不饿、要想办法捏在手上诱引等等。
但我心底知道,这些提醒都是多馀的,毕竟我的手跟别人的手,对pua来说当然不一样。
在妈面前,我藏不住秘密,忧心忡忡跟妈说了pua好像没有好起来,又快死掉了。
“应该快点喂pua肝药加风速克达(一种感冒药水),以前pua怪怪的,我就是这样子喂它。”妈躺在病床上,打手机给哥,交代他务必这么喂pua。
我趴在病床旁的栏杆上,希望妈是对的。
哥上了台北找论文指导教授,弟弟也跟着上去。再度只剩下我。
隔天早上,在输血小板之前,发生了一件让我超级内疚的事。
护士定期帮妈抽血检查血液成分的比例,针抽出后,护士要我帮忙压住伤口,我依言做了,却不够大力。结果十分钟后,妈被抽血的手臂处瘀青肿胀了一大块,我简直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