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校长记得自己年轻时刚刚来到&ldo;一心&rdo;,很长一段时间内并不能适应这里的工作。每天面对各式各样的经历悲伤过往的孩子,她并不能缓解他们的伤痛,反而被他们的气场同化掉,陷入了抑郁之中。若不是王校长,她大概早已经离开&ldo;一心&rdo;了。
王校长在一次夜深人静时分,把她叫到学生宿舍门口,轻轻打开了一点门fèng,让她把耳朵靠在门fèng上仔细听,看看能听到什么。
年轻的周老师摇了摇头,表示除了好像有个孩子打呼噜,没别的声音。
王校长尴尬地笑了笑,说:&ldo;你静下心来,仔细听。&rdo;
周老师试着调整自己的呼吸和姿势,闭上眼睛,让一切感官辨识力集中在右耳上,随着时间流逝,进入耳朵里的声音越来越单纯,越来越清晰。
她听到了,是抽泣声,不止来自于一个人,而是好几个发自不同方位的抽泣声,那声音只能来自于这看似一片寂静的大屋子里。
&ldo;听到了?&rdo;王校长轻轻把门关上,拉着她走到稍远处。
&ldo;孩子们在哭?&rdo;
王校长点了点头,取出一根烟来点上,&ldo;每天晚上,都会有孩子躲在被窝里偷偷哭,他们有的人是刚来到&lso;一心&rso;,有的人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却还是不能改变这种情况。他们这么小,小到不能明白父母家人的离去对他们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未来的生活对他们来说有多艰难,他们只知道曾经答应他们要日夜陪伴他们的人离他们而去了,就这么简单。&rdo;
年轻的周老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ldo;但是他们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钻进自己的被窝里的时候,把头埋到里面去的时候才会哭泣,同时还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不发出声音,只有当你用力去听,才能听到。&rdo;王校长从怀里掏出来一个袖珍的小铁罐子,打开盖把烟掐灭在里面,又把铁罐子装回兜里,&ldo;因为他们不希望打扰别人,不希望自己的情绪影响别人,他们对自己说,要坚强。&rdo;
王校长把掸到窗台的烟灰尽数吹到窗外,又继续说:&ldo;他们小小年纪,不用别人教,就知道自己要当一个坚强的人,而我们还在每天长吁短叹不能自拔,我们还不如他们吗?&rdo;
&ldo;可是……&rdo;周老师有所触动,但依旧心有困惑,&ldo;我不知道怎么帮他们走出来啊。&rdo;
&ldo;你还是没听懂我说什么?&rdo;王校长看着她回答,&ldo;谁也帮不了他们,我们可以做的唯有陪伴,陪伴他们走过这段最艰难的日子。&rdo;
回忆往昔,周校长怎么也不会想到日后的王校长会变成那样一个人,会对自己口中念着的坚强的孩子们做出那样的事来。但是时过境迁,谁又能说得清一切是从何而起呢。
当周老师无意间发现王校长对叶一琳的越界举动时,她的反应并不比后来的闫敬昱好多少,一样被惊呆得话也说不出来。但是等缓过神来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还有没有别人看到?回想起来,当时出现那种想法,她就已经站在王校长的帮凶一边了。
如果把事情说出来,王校长的地位怎么办?自己的工作怎么办?&ldo;一心&rdo;的未来怎么办?如果这事抖搂出来,会不会让&ldo;一心&rdo;受到牵连?如果福利院关门大吉,那这些孩子们何去何从?
在为王校长找到了一个&ldo;大义&rdo;之后,&ldo;小情&rdo;也就变得没那么重要了,从那天开始,她一方面尽职尽责地给王校长站岗放哨,另一方面时时关注着叶一琳的情况,以免她想不开,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举动来。
当然,也以防她把事情说出去。
好在叶一琳一直以来表现还算稳定,除了就有些孤僻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异常。而周老师自己也会偷偷观察,她觉得王校长并没有做太出格的举动,最起码没有破坏叶一琳的贞操,这又给她的隐瞒加了一颗砝码。
闫敬昱的突然出现打乱了她的部署,但是好在她临危不乱,及时出手,并且用最快的速度唬住了他,送走了他,才避免事情败露。
除了他之外,再没有别人格外关注叶一琳的变化,孩子们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们都有自己的伤痕要在夜半三更舔舐。
而周老师,再也不敢在孩子们入睡后出现在宿舍周围了,此时的她,在门外五米,就已经可以清晰地感到那哭泣声敲打她的心。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除夕之夜叶一琳的哭喊像兜头的一盆凉水,在那个寒冷的冬夜浇醒了周老师,她突然明白,孩子远远没有她想的那样坚强,王校长的行径也远没有她想的那样可以被原谅,这一切不过是她为了让一心福利院继续在她心里保持那个美好而积极的形象,而给自己编织的泡沫罢了。如果再任由事情发展下去,即使&ldo;一心&rdo;还在,它也已经和死掉没什么两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