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在命运的交错中,她与他,在最初的机会里,一个封闭了自己,一个擦身而过。而就在离此地不远的地方,却是另一番景象,几人年轻人正在无忧无虑的谈天说地,如初偷摸到舍间窗子下的时候,某伤员正披衣坐在床上,对着最后一个生煎胡萝卜肉饼哀告,“小八公公,我实在是吃不下了,这个留着我半夜饿时再吃可好?”因为是侍候如初的,所以八重也被升格为了八公公。但这只是对外,对内他们称呼八重为小八哥,尊称只在有求于人时才用。“不行!”八重断然拒绝,正义凛然,“我们小……胡公公说,晚上吃东西容易长出肥肉来,不仅破坏身材,还影响你们的运动能力。再者,她嘱咐我一定盯着你吃完这些的,我不能违抗命令。”“可是我真的吃不下了啊。”戚继光一脸苦相,撒娇的语气还怪可爱的。“谁让你多吃了半碗米饭,还趁我不注意,偷吃了好几块炖辣牛肉来着。”八重哼了一声,“我们胡公公说,牛肉是发性的食物,而且为了配合那三只馋猫,放了很多辣椒,这些食材都对伤口不利。你今天已经犯规,其他的事再没商量!”“小八哥你真是的。这事你不说,小一一怎么会知道?”李成粱在一旁插嘴道。如初就选这个时候推门而入,吓得李成粱头也没回就立即改口道,“但是欺骗上级是罪大恶极的事,所以你要记着,就算豁出命去,也要遵守上级的指示。听到没?”最后一声问得还很威严的。可惜他只得到了四字评语,是张居正发出的,“无胆鼠辈。”李成粱眨眨睫毛浓密的大眼,意思是:胆大的老鼠没肉吃,为了顿顿有肉,老子今天就不要脸了!咋滴吧你?旁边的赵三红连忙咳嗽了两声,告诉他的两位死党,现在不是兄弟阋墙的时候,要一致对外!如初忍着笑,一边看他们作怪,一边慢慢踱着步,巡视着这简陋粗糙的军校男生宿舍,像黄鼠狼逛小鸡窝似的,神色极其的猥琐可怕,害得四个年轻男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刚才还决心要同仇敌忾,这会儿却没一个人敢开口说话。房间内瞬间安静得不可思议,掉根针的声音都能无限放大,何况如初故意重重落在地上的脚步声呢?啪哒!啪哒!啪哒!一下下落在戚继光心头,因为如初是走向他的床边。他瞄了一眼自己的死党,发现他们都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色。而当几个人的眼神在空中几番交汇,仿佛是在说:“小光,你自求多福吧。我们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节哀顺变。”“老天有眼,打雷劈死你们吧,这叫什么兄弟,有福同享,有难我一个人当!我代表整个胶东半岛的百姓强烈鄙视你们!”“小光,你出好多汗哦。”温柔得非常做作,令人心头发寒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哦,没事,我只是……有些热。”看到如初坐在床边,戚继光连忙往里面挪了挪。因为事发突然,没来得及换上冷漠厌恶的面具,反而看起来有点局促不安。话说,他不安是正常的,自从意识到自己心里惦记上了一个男人,不,更糟些,是惦记上了一个半男不女的人后,他已经日夜不得安宁了。而那个蛮横地占据了他心灵的人一出现,他就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感觉,所以必须远离她!必须!不过这人是怎么回事呀,越远离她,她就越非得靠近。难道这种折磨没有了结吗?明明疏远了她,却更想她了,心里的印迹也越深,后来还牵扯到那起刺杀事件中去,越来越掰扯不清了。可怎么办?“那就脱掉上衣嘛,捂着汗,怕对伤口不好。”如初往里坐,故意挨着戚继光的腿。戚继光哆嗦了一下,极其不自然地别过脸去,虽然是懊恼甚至是生气的倔强模样,可脸颊上却泛着淡淡的潮红。哈哈,真可爱啊!虚海师兄没有说错,小光对她有感觉,不过正在压抑。想必是少年人怀春,没什么大不了的,见到喜欢的姑娘,很快就会忘却这感觉了吧?那按原计划逗逗他,也报一报之前被他莫名其妙气个半死的仇。想到这儿,她突然伸手按上戚继光的额头,感觉他的身子立即僵硬起来,心里暗笑着,脸上却貌似关心地道,“很好,没有发热,不过你真的出了好多汗。没事,这两天气温上升很快,脱掉上衣没关系。”说着就去拉伤员的衣领。戚继光连忙抓住领口,那紧张拘谨的模样令如初差点笑喷了,好像看到电影《鹿鼎记》中的周星驰版韦小宝,和公主阴阳颠倒,公主淫笑着,韦爵爷却低头撒娇道,“你要对人家负责”。哈哈,没想到小光这么羞涩啊,那要好好调戏一下,作为她穿越大明后的唯一娱乐。等以后有机会再给他介绍个美貌姑娘,补偿一下就行了。“胡公公,没事的话,那奴才就先告退了。”一边的八重怕如初真的脱戚继光的衣服,连忙道。她是正宗大明儿女,做不出如初这样贼拉豪放的事。如初挥挥手,于是八重快手快脚的收拾碗筷离开,其他三人倒粗心的没注意到房间内气场不对,还傻呵呵的坐在一边。“你怕什么呀?这屋里全是男人,把衣服脱了,打盆温水净净身舒服点。”如初继续折磨人。“不需要。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我不想脱衣净身,我喜欢出汗!”戚继光冷着脸,一连串地说。他试图吓走或者气走如初,不过如初既然知道自己以二十三岁的“高龄”居然能被十八岁的美少年爱上,那份虚荣感太美好了。所以,她怎么会走?“提醒一下,你不算是男人。”张居正很欠扁的插嘴。唉,未来的明朝第一首辅大人哪,谁想到年轻时这么爱装腔作势,而且嘴巴这样贱的。如初一对白眼飞刀出框,小胡飞刀,例无虚发,某多嘴男被强大气场逼得低下头去,另有一名厚道男则立即打圆场道,“小一一当然是男人,而且是男人中的男人。”这马屁拍的,太露骨肉麻了。“好吧,让我看看伤口总行吧?”如初不理一边搅局的人,“正色”道,“我听王大夫说,你恢复得惊人的快,其实只要保持不做剧烈活动,过几天参加‘娘娘会’也没问题了。来,就给我看下嘛。”戚继光还是不肯,又摆出伪装的鄙夷和不屑来。但这一次,他再也不会伤害到如初的自尊了。“你就给她看看,知道救命恩人没事她就走了,大伙儿也清静了呗。”李成粱向来性子急躁,一边看到戚继光犹犹豫豫,不禁大声劝道。戚继光恨不得手里有膏药,直接封上李成粱的嘴得了。但是这话都已经说出来了,他如果还是不肯让小一一看伤口,倒显得他扭扭捏捏的女人气,比小一一还娘娘腔。于是,他万般无奈地脱掉了上衣。第二回帮小光检查身体一见之下,她彻底惊呆了,本想借机调戏美男的坏心眼,在一瞬间被震惊、歉然和感激、心疼的情绪所取代。曾以为箭伤是不大的伤口,但大概是因为取出断箭时比较困难、伤口周围肌肉要割开的缘故,所以伤口大而丑陋,像几条扭曲的红色毒虫一样横亘在戚继光的肩头,昭示着他经历过什么样的痛楚。这是为她所承受的!一次以血肉之躯为她挡箭,一次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被切割身体!是为了她!全是为了她!“天哪,一定很疼是不是?”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先是掏出绢帕,小心地擦拭戚继光胸口残留的草药,然后以指尖极轻的按压伤口周围,眼睛和心思全放在这箭伤上,再看不到别的。可过了半晌,她又突然想起这种情况很容易造成破伤风,也不知道这年代的医疗技术有没有克服厌氧病菌,于是连忙抚上戚继光的额头,以确认他确实没有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