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她对他不是没有感觉的。她虽然不花痴,但也不白痴,面对这样一个看似云淡风轻,但实际上总有办法解决问题,屡次挽救她于困境之中的智慧型男人,任何女人也不会无动于衷。何况,他给了她那么温柔的安全感,还长那么帅,瞎子也会动心的。只是,他对人总是保持一段距离,再亲近也有隔膜似的。他不肯说出身世,就证明他不想和她进行更深层的接触,那么她何必庸人自扰,还搅乱了别人的修行呢?爱,有很多选择,爱上后才是唯一。不过她那多事的老爹天天在她面前提起虚海有多好、多聪明、长得多俊秀、多有学问、多么适合当相公,说来说去,假的变成了真的,她那才一起波澜就平静了的心蠢蠢欲动了起来,平日里对虚海不经意的好感潮水一般漫上了她的心头。于是她有了点想法,借机问,“师兄会在乎吗?”干脆、直接、现代女性的风格。虚海心脏抽痛,血液像被什么硬生生截断了一样,脸上却没露出任何表情,温和得有些过分地说,“小僧是出家人,不问红尘事,师妹问错人了。”哦?是吗?这就是拒绝吧,以虚海之聪明,不可能不懂她的意思。不过,爱是一个字,我只问三次。“师兄呀,我对你之前的事很好奇,真的不能说吗?不是什么重大秘密吧,你出家前到底是什么样子呢?”这是试探他能接受她的底限。“前尘往事,提它作甚。”好吧,软钉子,现在问第三个问题。“师兄,你有没有想过一天会还俗?反正你也不守什么清规戒律,出家还是不出家,不都一样修行吗?”虚海闭上眼睛,感觉吐出的每一个字都结着冰,锐利的冰渣从心底一直割到喉咙,可他还要说得如和煦的春风一样,不伤人,也不露痕迹。他知道如初在试探,可是他不能给予回馈,因为他没有资格。“小僧是方外人,算是在诀别于红尘,师妹可曾见过死去的人复活吗?依小僧看……这世上只有因果,没有轮回。”懂了,被彻底拒绝了。如初在紧张的等待中得到了冰冷的答案,虽然有深深地失望,但毕竟问了个明白,不会再徒增心事。看来虚海就算对她有几分喜欢,却也不想发展成一段感情。还好她对他只是淡淡的喜欢,不然肯定会受折磨。不像现在,心只是微微地扭着。“那方外人,明天我们去郊外游玩一番吧?”感觉室内的气氛有些尴尬,如初岔开话题,“虽然现在是夏天,不太适合郊游,但那边风景不错哦,就在我那庄园的西南方三里处。再者,我们十天后又要启程去京师了,只怕以后没机会。”“谁说再没机会?人生无常。”虚海掩饰着心中的痛,想伸手抓住什么,却终究要放开。只是,真的放得开吗?“师兄总是故弄玄虚。”如初白了虚海一眼,心中泛起的感情潮水慢慢退却,和虚海之间那种毫不拘束的相处方式又回来了,“我没功夫理你,要去准备野餐,明早辰时(早上七点)花厅集合。对了大师,您给算一下明天的天气呗?我可不想赶上下雨呀。”虚海装模作样的掐指一算,“明日晴朗,别忘记带熏鱼佐酒,在树林中这么吃最是应景。”如初的巧笑声中,他把心事再度深藏心底。而如初虽然失落,但快刀斩乱麻一样的迅速理清情绪,默默走出听风轩,不过才出大门,就差点撞到迎面而来的胡大海。“哦爹,你偷窥我!”如初佯怒。胡大海连忙一举手中的托盘,解释道,“没有没有,我是看你找虚海‘单独’聊了这么久,身边又没人侍候,怕你口干,特地送点冰镇西瓜来。”如初一把挽住胡大海的胳膊,强拉着他往回走,在花园中找了个地势高的凉亭,爷儿俩个边吃边聊。“今年过年的时候,虚海要不要到咱们府里住一阵子?”在如初吃了两块西瓜,用他递上的湿手巾擦了手后,胡大海满怀期待地问。第四回可怜天下父母心如初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要让胡大海失望了,“爹呀,我知道你的心思,也知道虚海师兄是这世上一等一的好男人。可爹你别忘记,他虽然是男人,可也是出家人呀。他一心向佛,并无半点男女私情牵挂,咱们父女何不矜持些?”“可是……爹好不容易才看到一个这么合心合意的。”胡大海很舍不得这个乘龙快婿的上佳人选,“宝贝女儿,世上的好男人不多的,万一错过,爹怕你以后会后悔。”“那也要两厢情愿呀,强扭的瓜不甜,我刚才已经旁敲侧击地问过了,他一直顾左右而言他。爹你想想,以虚海师兄的聪明会不明白我话里的意思吗?咱们何必再让他为难呢?”“他不喜欢你?!”胡大海失望中掺杂着惊怒。哼,谁敢不喜欢他的宝贝女儿,他就想敲死那人。如初看到父亲的青框大眼瞪得像铜铃,连忙摇头,“虚海师兄对我一向很好的,但他早已将心许佛,难道我们要和佛祖抢人?那会带来霉运的。”古代人对佛祖很虔诚,如初这样一说,胡大海才觉得放弃虚海是迫不得已,心情好了一些。但他随即又发起愁来,“那你的婚事可怎么办?唉,爹因为看中了虚海,这些日子也没留神那些提亲的人,要不我今天把媒婆们都叫来问问好了,可就是……没人比得上他。你成天在外面跑,眼界不比养在深闺的女子,爹只怕你自己看不上眼,就算找到条件相当之人,勉强成了亲,以后也不会快活。”他摇头叹息,却把如初感动坏了。在六百年前的大明朝,她身为女子却要游历天下,硬拖到二十五岁才肯嫁人,她爹能容忍她已经很了不起了,没想到他老人家还顾忌到女儿嫁人后是不是真的感到快乐。她胡如初何德何能,在现代时父母之爱的缺憾,在古代全补上了,而且还加了利息。“有爹如此,夫复何求。”如初的眼睛里涌上潮气,抱着胡大海的胳膊说,“爹您经常行善,为的不就是给女儿积德吗?有您这样护佑,女儿一定能找到如意郎君,也一定会生活得很幸福的。您说是不是?”胡大海拍拍如初的手,“那倒是,我为死为活,为的就是你。唉,你果然长大了,这一、两年说话做事都懂得为爹着想,性子也变了,和以前大不相同。”如初吓了一跳,知道这是穿越者带来的性格差异,于是连忙转移话题道,“反正爹放心好了,就算这世上没有男人好过虚海师兄,但跟他一样好的只怕还有,您就等着我拐带回家一个吧。”听如初这么说,胡大海微笑点头,心宽了不少,不过他很快注意到女儿话中的隐意,忙问,“如初,你这么说……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一瞬间,如初有点闪神,不知为什么眼前浮现出戚继光的脸。但她很快摇了遥头,把那不该出现的影像甩出脑海。她不要姐弟恋,更不要师生恋,不是她封建守旧,而是她感到害怕。假如姐姐爱上了,弟弟却后悔了,那该怎么办?像所有二十多岁的女孩一样,她渴望爱情,可一个不让她靠近,另一个让她没有安全感,难道真的要嫁给严世蕃吗?“哪有喜欢的人!”她低下头吃西瓜,因为觉得脸上微微发热,恐怕是红了脸,必须加以掩饰,“爹你真是想嫁女儿想疯了。”说完她扭过身去,以为胡大海又会说些插科打诨的话来,平时他就是这么哄着她的。可没想到等了半天,却等来胡大海的一声叹息。“怎么啦,爹?”她惊讶地问。胡大海没说话,而是伸手入怀,掏呀掏的,然后拿出一个体积不小的布包来。他身材胖大,肚子是标准啤酒肚,所以藏这么大件东西,如初居然没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