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阳将军下令,命镇北全境进入战时状态。八万镇北军联合两万关隘守军,枕戈待旦,静待着广阳传来的消息。
十六州城厉兵秣马,誓以牢不可破之势,共同拱卫京师。
天色又暗了些,云州以南的郊外,有数百人马正肃然伫立在林中,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远处的山野。
领头人骑着一匹纯白色的蒙古马,身披银白软甲,一头墨发高高束在羽冠之中,在皎洁月光下十分引人注目。
闻雪朝用手抚过身下躁动不安的马匹,白马在原地踏了几步,刨了刨蹄下的泥土。
他转头对众人道:“冰饕反应这么大,想必是察觉到了大军行进的动静。”
白纨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闻大人,时辰的确已到。”
白纨带着数万羽林卫作为先遣军,比陛下率领的北大营提前数日抵达云州。他将陛下行军布阵的部署一一告知了闻大人,闻大人将羽林军在雁荡关稍作布置了一番,便随自己来郊外候着圣驾。
闻大人在京中练了几年骑射,如今整个人的气势果真与从前不大一样了。在中书院时的儒雅书卷气淡了些许,却增了些年少时的蓬勃朝气。
就连冰饕都能看出是匹老马了,闻大人仍旧如往日般仙姿佚貌,脸上完全看不出岁月留下的痕迹。
天地间渐渐传来马蹄踏雪的轰响声,荒原尽头出现了一支明火执杖的队伍,火把星星点点,染红了云州的半边天。绣着九须真龙的镶金军旗呈遮天蔽日之势,迎着塞外烈风,在半空中翻滚飘扬。
天子御驾亲征,亲率十万大军,朝雁荡关浩荡而来。
冰饕率先察觉到了伙伴的气息,打了个响鼻,撒开蹄子便朝远方的大军奔去。闻雪朝险些没坐稳,堪堪抓住马背上的缰绳,已被冰饕带到了北伐大军的最前列。
冰饕亲昵地蹭上了琥珀的鼻头,闻雪朝执紧了手中缰绳,对着眼前的帝王未语先笑。
闻雪朝的气息仍有些不稳,拍打着冰饕的背,示意它往后退一些。赵凤辞看了半晌身前眉目含笑的人,不由得伸出手,想要替他抚开被北风吹乱的发丝。
闻雪朝稍稍偏过头,避开了赵凤辞的手,翻身下马:“恭迎陛下圣驾。”
赵凤辞看到闻雪朝的目光游移了一下,落在了自己身后的方向。
在他的身后,是行兵列阵的千万京师军士。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到了队伍最前列的二人身上。
北大营的精兵大多是些年轻人,皆是赵凤辞即位后方被征召入营的军士,并无太多人知晓闻雪朝的身份。
身后将士们看向闻雪朝的目光各不相同,有的敬畏,有的好奇,有的亦有些困惑,却无人如先帝时那般,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闻氏族人,满脸露着不屑且厌恶的嘲弄神色。
朝堂上下这几年来倒是议论纷纷,称新帝即位后清洗朝堂,征召新军,变更六部,是为了不重蹈永平年间世家掌权的覆辙。
为江山社稷也好,为一己私欲也罢,赵凤辞自己也说不清。
他只是想让闻雪朝抬起头来,能堂堂正正站在人前。
赵凤辞并没有如三年前在灵抚城与闻雪朝重逢时那般,失落地收回伸至半空的手。
“可与朕同乘?”
跪在地上的人微微一怔,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马上的帝王。
“后面还有那么多人看着,你疯了?”闻雪朝用唯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咬牙低声道。
赵凤辞仿佛并未听清闻雪朝所言,亦或是故作不知,停在半空中的手一动未动:“闻卿,可与朕同乘?”
北大营的新兵们纷纷露出了膛目结舌的神情。不知这位大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祖上到底是积了几辈子的阴德,才得以有幸与帝同乘?
赵凤辞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声,忽然低声笑了。
他在万千人前握住了闻雪朝的手。
圣驾既临,镇北军主力携帅令而动,与十万北大营人马汇合,浩浩荡荡地朝雁荡关奔去。延曲部听闻中原兵马动了,也当即整装待发,朝着关隘汹汹袭来。
泾阳将军与翟墨谨领圣命,率关隘守军死守北境沿线关隘。皇上亲领大军自雁荡关出,并未给延曲部留有回旋的余地,直捣延曲王庭而去。
尉迟景率领的延曲主力军刚过善郓,便听闻赵凤辞弃了南北行军的旧道,带着数万铁蹄闯过冰河,强夺玛清的吊桥,不出三日,便已挺进延曲部数百里。
若继续放任中原的军队向北行进,部族的老巢就要被赵凤辞掀了。尉迟景只好半途折返王庭,留下一批人马继续攻打雁荡关,自己先行在王庭郊外迎战赵凤辞的人马。
闻雪朝展开手中的布军图,指给赵凤辞看:“尉迟景如今已被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此番回程,随军辎重想必并不如我们想的那般充分。”
赵凤辞观察了一会闻雪朝手指的方位,颔首道:“若是与尉迟景硬碰硬,延曲军主力倒是不足为惧。就怕此人阴毒狠辣,又在战场上使出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来。”
“带我一起去。”闻雪朝说道,“我——”
“不行,”赵凤辞打断了闻雪朝的话,“朕知道你的打算,你想都别想。”
闻雪朝所意,不过是捏准了尉迟景欲活捉他的心思。若是闻雪朝亲临阵前,尉迟景就算再怎么狠毒,也定不敢为所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