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卖牛羊的外地客人很快就查到了。高朴,三十九岁,方脸微须,身材瘦长,灰布葛衣,羊鞭束腰,著一双青布鞋,与缩头湖里捞上来的尸首完全一致。
近期和两年内与高朴做过牛羊交易的人家,白知县都派人一一登记、盘问。与王二同住一个院子的杨大尤其可疑。他从高朴手里赊了一头牛,字据都写了,但今年他家垛田遭了水灾,颗粒无收,迟迟交不出钱来。刘县尉拍板把他抓来,不待用刑,杨大就吓得吐了实,高朴正是他杀的。
一个人命大案,接案第二天就破了,将风波化为无形。陈氏无罪释放,又得知白知县曾上门看顾其子,千恩万谢,竟让人敲锣打鼓抬了个“明察秋毫”的匾来。白知县再三辞谢,推却不过,只好收了。
白知县政声一好,兴化县的盗匪有些坐不住了。兴化这地方,地势四面皆高,形如釜底,城内外河网纵横,到处是水,有四十五河、十一港、七湖五溪、两荡两沟、一池、一津、一汊、一井及一泓,简直是一口大水锅子,许多盗匪藏身芦苇荡里,小船一划,八方都可去得。城东旗杆荡、缩头湖一带,正是这些盗匪的大本营。听说这白知县可是下了决心剿匪的,他们日常收保护费的那些街巷店铺,如今有一百个乡兵、弓手来回巡视。那些酒楼店铺腰杆也硬了,说自家会交朝廷赋税,交保护费给他们没道理。
“呸!什么道理!老子就是王法!”盗匪的头儿宋衮吃了口热酒,恨恨地骂道。
“哥哥息怒。”军师朱庸拈须道,“想要治他,却也不难。”
“有何计策?”
朱庸笑:“因他断了个奇案,泰州知州王景要亲来看视。若他的顶头上司在兴化出点事,他这个知县也做到头了。”
宋衮一下子坐直了:“出点什么事?”
朱庸俯身宋衮耳边,唧唧咕咕一番,听得宋衮大喜,连道:“好兄弟,好计策!”
翌日清早,阿文像往常一样,拄着拐杖出门练练腿脚,刚转进小巷,便被四条大汉前后围住,堵了嘴,卷进草席放到车上,推着走了。
白知县洗漱毕,叫阿文来吃早饭,却不见人来。他自去看东厢房,里头是空的,被褥已经叠好,里头还有微温,显然起床不久。
“阿文,阿文!”白知县喊道,“这小鬼,上哪去了?”
“郎君,阿文还没回来吗?”阿秀说,“我看见他拄拐出去了。”
白知县摇头:“厨娘答应说过今天给他添个鸡子,按说早早就回来吃了,怎会迟迟不归?”
就在这时,几个衣衫狼狈的人冲到衙署大门那,重重地把门叩响。
此时天光尚早,衙役都还没上班,只有两个夜班当值的开了门。这几个人招呼都不打就往里面冲,口里胡乱叫道:“来人哪!出事啦!”
白知县疾奔过去,扶住冲在前面那一个:“怎么回事?”
来人擦着额头上的污泥,急道:“知县,还请速速发兵!我们是王知州的人,刚才行到旗杆荡,芦苇里突然杀出四只小舟来,把王知州劫去了!那贼首把知州关在他们的水寨,放了我们来报信,说一到巳时三刻,便要了知州性命!”
“快!”白知县也着急起来,叫当值的衙役,“去喊刘县尉,点起乡兵、弓手,我们到出事的地方去!”一帮人刚出了衙署大门,远处突然飙来一支木羽箭,夺地一声将纸条钉在门上。
白知县打开纸条一看,脸色陡然变了。
若发兵救知州,书童即刻没命。湖心相候。
“回来!”他叫住去给刘县尉报信的衙役,对这几个王知州的长随、幕友说,“计划有变,请诸位先回衙署,从长计议。”见有人还要啰嗦,他一手一个拽住,拖到里面,吩咐:“关门。”
“那白知县果真闭门不出?”宋衮大笑。
朱庸摸着胡须,呵呵笑道:“果然是个性情中人,可惜啊,蠢笨如猪,还不是被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上!”
王知州被捆成一个粽子,放在木笼子里,听见他们说话,被塞住的嘴呜呜直叫,宋衮、朱庸和喽啰们笑得更欢了。
“对了,”宋衮又问,“那个书童,老三丢到湖心,不会逃跑么?”
“放心,”朱庸羽扇轻摇,“在三哥手里,万无一失,何况那还是个瘸子。小船上放满了硫磺硝石,他若到了,就来个……‘嘭’!”他做了个爆炸的手势,大笑起来。
“湖心,到底是哪个湖心?”苏苗苗一听说阿文被绑架,也着急起来,“城东有缩头湖、旗杆荡,西北有平旺湖、蜈蚣湖,再往北有大纵湖、郭城湖、南荡、花粉荡、西塘湖……那小湖算不算?兴化的湖,真是太多了。”
“我得去找阿文,可王知州也非救不可。”白知县竭力抑制住声音里的颤抖,“这两头都是人命啊。”
苏苗苗点头:“那好,你去救阿文,我去救王知州。”
白知县躬身一礼:“小师叔,拜托了。”
苏苗苗微微一笑:“师侄第一次求我呢。好,必不负所托。”她将怀里的虎纹白猫放到案几上:“喵神农脚程快,它先带你去找阿文吧。”
喵神农竖起尾巴叫道:“喵喵,我还没答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