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他感觉周琰指尖的温暖渐渐远离,随后就是「嗒」的一声,轻轻阖上房门的声音。师叔……叶敏玉到底没有把这两个字叫出来,只是身上忽冷忽热的,像被困在了沉沉夜色中一般,越是挣扎就越无法动弹。为什么胸口某处会隐隐作痛?嗯,是因为他生了病的关系。等到明日病好了,一切就能恢复如常。叶敏玉虽这样安慰自己,但他这次确实病势沉重,接连躺了两日后,整个人依然是昏昏沉沉的,几乎不能下地走路。偏偏少庄主已经收拾好了行装,急着出门去换解药,周琰左右为难,不知该不该让他留下来养病。倒是叶敏玉自己不愿在白云庄内久留,坚持要尽早回家。周琰无奈之下,只好替他雇了辆马车,又挑了个老实可靠的车夫,再帮他备好路上的吃食和盘缠。周琰各方面都准备得十分周到,但好像故意避着叶敏玉似的,除了早晚来问问病情之外,几乎没有跟他独处的时候。直到起程上路的那一日,才同少庄主一起到门口送他。叶敏玉因在病中,走路仍有些摇摇晃晃的,周琰见了,忙过来抓住他的手臂,扶着他往马车边走去。叶敏玉一直想着跟他说话,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这时也顾不得那少庄主就在旁边,压低了声音道:「师叔,少庄主是真是假,一时间难有定论。但是,我那天夜里对你说的另一件事……」周琰的身体震了震,立刻打断他的话,道:「我那夜不知你生了病,所以才会听了那么久,后来知道你神志不清,说得净是些胡话,我便全都忘了。」「忘了?」叶敏玉的声音有些发抖。「你那夜什么都没说,我也什么都没听见。」周琰低头看他一眼,语气这么轻柔,却又这么无情,「还是忘了吧。」叶敏玉手脚冰凉,一瞬间如坠冰窟。他再也迈不开步子,若非靠在周琰身旁,简直当场就要软倒下去。他那夜鼓起勇气倾吐的情话,难道也仅是病中的胡言乱语,说忘就能遗忘?即便周琰不喜欢他,也大可明明白白的开口拒绝,而不是用这种方式断了他的念头。「师侄?」周琰见他站着不动,连忙唤了几声。叶敏玉的眼神茫茫然然的,苍白的脸上更无一丝血色,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忽然问:「师叔,你新买给我的那柄剑呢?」「已放在马车上了?怎么?」「我自己孤身上路,若不随身带着兵刃,似乎不大妥当。」「没错,你该加倍小心才是。」反正离马车也没有几步了,周琰便走过去将剑取了出来,仔仔细细的佩在叶敏玉腰间。末了,又瞧一瞧他带病的脸色,叹道:「你路上不要耽搁时间,早点回家把病养好,别……别再想着不该想的事了。」他这话自是意有所指。叶敏玉似是已经麻木了,听后竟也不觉难过,反而笑了一笑,说:「愿师叔此去一路顺风。」接着又转头望向那少庄主。他向来迂腐多礼,周琰只当他是要说几句客套话告辞,少庄主也是这般想的,正欲颔首回礼,却见叶敏玉的右手在剑柄上一按,倏地拔剑出鞘,直向那少庄主刺去。这一剑有去若雷霆,速度之快,当真匪夷所思。原来叶敏玉这几日虽在床上养病,却总在思量着少庄主是真是假,后来突然想到,他救周琰出地牢的那夜,曾与少庄主狭路相逢。当时周琰使了一招本门的玉女投梭,对方立刻也还了一招,而且同归于尽的打发十分特殊。一个人的易容术再怎么高明,也只能模仿容貌声音,但武功这样东西,顷刻间却是做不来假的。所以叶敏玉甘冒奇险,特意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时候出剑试探。他为了使这一招,故意夸大了自己的病情,先前又一直在暗地里调息蓄力。只是他的剑法虽快,另一个人的动作却比他更快!「师侄,住手!」但听「铛铛」两声,周琰足下轻点,飞快地扭身挡在少庄主跟前,同样拔出了剑来。他拔剑虽慢着一步,出招却要快上几分,恰好截住了叶敏玉的剑势。两剑相交,那柄普普通通的长剑怎敌得过宝剑之利?白光一闪,瞬间就被绞成了两断。但是周琰这一剑力道未尽,竟又往前递了几分,手腕一抖,锋利的剑刃从叶敏玉耳边轻轻擦过。接着就听「嗤」的一声,叶敏玉的满头乌发忽然散落肩头,想是刚才这剑虽未伤着他,却不小心挑断了他束发的带子。黑发披落下来的那刻,叶敏玉先是怔了一怔,身姿僵硬的呆立原地,然后眼底逐渐露出不肯置信的神色,抬起头来望向周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