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镖显然也注意到了房灵枢的目光,他垂下眼睛,眼观鼻鼻观心。郑美容谈成了一笔投资,虽然还未定论,但有对方的独生少爷作保,她心里已经满意极了。这一次送客就比她方才进来的时候和气许多,她亲自推开玻璃门,又向房灵枢调笑:“小房警官,你跟我们安龙一哥长得有点像,都是甜甜的,要是哪天不干警察了,欢迎转行做艺人——只怕邹公子舍不得!”毫无预料地,房灵枢忽然伸手袭向她脑后。她在这里说笑,全然不防房灵枢猛然偷袭,郑美容再怎么地头蛇,也只是娇滴滴的officedy,霸道的事情都是颐指气使,动起手来她是一窍不通——此时不要说防备,她整个人都惊住了。郑美容背后两个保镖都怒喝一声,年轻的居然不如年老的出手迅捷——瞬目之间,这位一脸沧桑的老兵闪电一般擒住了房灵枢的手腕,三下五除二就把他扭了起来。邹凯文连忙拉住他:“嗳,嗳,小心一点。”郑美容惊魂未定,她刷地变了脸色:“邹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房灵枢被人扭着,也不挣扎,他笑眯眯地问郑美容:“郑总,你这位保镖,是不是归国的雇佣军?”他话是问着郑美容,眼睛却瞧着那位保镖。郑美容是久经场面的人精,一瞬间已经解过他的意思,她黑脸瞪着保镖:“老朱,你得罪人家什么地方了?”保镖松开了房灵枢,沉默片刻,他定定地看向房灵枢。“卢世刚……是怎么死的?”作者有话要说:郑总:怎么什么锅都是我来背,长安死人也关我事?!小房看的书,他忘了我没忘,叫《冥婚》,我只是凭印象复述……可能不太准确,也许有偏离原文的地方。冒名房灵枢猜到了这位老朱和卢世刚是旧识,但万万没想到自己赌得这么准,这个名叫朱同彪的男人,当年曾与卢世刚及罗桂双,一起前往果敢卖命。“我们不是三个人,是四个人。他们三个是同乡,我是虞城人。”房灵枢问他:“另一个人叫什么?”“吕贤德。”九六年,罗桂双、卢世刚、吕贤德和朱同彪,这四人经蛇头介绍,一起在缅甸充当雇佣军,在那里共同生活了两年。朱同彪起初还有些犹豫,郑美容心中急切,向他允诺:“你只管说,邹先生是我的朋友,有什么事,我给你担着。”大家都明白,朱同彪不会跟犯罪扯上太大关系,他如果犯罪,是不会这样暴露自己的。他们在缅甸接受了三个月的训练,教官是来自俄罗斯的退役克格勃。和房灵枢猜想的一样,罗桂双就是在那时学会了简单粗暴的杀人技巧。“他比我们所有人学得都快,因为多杀人才能活命,活下来才有钱赚。罗桂双说他家里刚生了儿子,很缺钱。”那应当就是罗晓宁。罗桂双的表现极为优越,他似乎天生就是个杀人机器,甚至比一些部队出身的洋鬼子还要得力。“特有意思的一个事,罗桂双和吕贤德,长得特别像。”朱同彪操着一口乡音:“只是吕贤德稍微有点跛,要只从侧面看,分不出他俩谁是谁。”谈起跛足,房灵枢和邹凯文都心中一动。刚开始蛇头不愿意带吕贤德,罗桂双和卢世刚不停地求情,说吕贤德家里只有一个老娘,穷得叮当响,卖命也要挣钱。朱同彪也为他们说了些好话,交情就是这样结下的。一如房灵枢所猜测的那样,领队的军官是南欧人,笃信天主教,罗桂双和朱同彪不吃这一套,卢世刚和吕贤德却跟着信了。房灵枢思索着他的口述,联系起之前金川警方报告的“罗桂双疯死”,他试探地问:“吕贤德在缅甸疯了,是吗?”“对。”朱同彪点头:“出任务的时候,他被子弹打掉了耳朵,吓疯了。”这几乎就能确认罗桂双冒充了吕贤德,但他为什么要冒充一个疯子呢?“我记得,你们的佣金有两种发放形式。”kev在一边插口:“一种是当场结算美金或黄金,另一种是从云南转账到家里的账户。”懂行人,朱同彪不禁多看他一眼:“老弟,你也做过这一行?”房灵枢和郑美容都掩口而笑,邹凯文无奈地点点头:“算是吧。所以我没猜错的话,你们这几位中国佣兵,都是选择把佣金发往家中,对不对?”朱同彪点点头。中国人观念特殊,家庭意识很强。大部分外籍佣兵都选择当场结算,挣来的很快又被挥霍在土娼和毒品上头,而朱同彪四人省吃俭用,所有酬劳都以“工资”的名义,从云南种植场发往家中。银行卡在家里。这一下房灵枢可就全明白了:“吕贤德疯了,人事不知,他家里又只有一个几乎没文化的母亲。罗桂双想侵吞他的佣金,所以干脆冒名顶替,自己变成了‘吕贤德’!”难怪罗晓宁得到了乡亲们的资助,这些资助里面,恐怕就有他亲爹的一份黑心钱!之后,大约为了杀人灭口,趁着吕贤德发疯,罗桂双将他诱骗落水。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一个‘吕贤德’了,两份佣金,都归他所有。雇佣兵两年卖命,九十年代大约能得到数万的收入。怪不得罗晓宁瘫痪许久还能苟延残喘,这两笔近十万的收入,当然能支持他一直治疗。朱同彪显然也是怀疑已久:“那时我还觉得罗桂双是好心,他和卢世刚让结算工资的老板把自己的钱也划一部分给吕贤德,就说是吕贤德的工伤补助。”所以当年房正军彻查金川县人员的资金情况,也没能得到任何线索。这一切看上去都太合乎情理了。罗桂双当然大方,因为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已经对吕贤德埋下了杀心。十五年里,他阴险而精妙地冒充了吕贤德,连跛足的特征都一并模仿。带着希望前往缅甸的吕贤德,期望能在异国他乡发一笔横财,光棍好能娶上媳妇,他大概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这趟黑色旅程,会彻彻底底地为人作嫁。在二十年之后,他还要无辜背负杀人的罪名。他才是金川案的第一个死者。“这样说来,卢世刚必定是同谋,没有他的包庇,罗桂双做不成这件事。”房灵枢望着朱同彪:“朱先生,如果现在让你当面指认罗桂双,你能认出他吗?”“可以。”朱同彪肯定:“一起出生入死,我们那批就这四个中国人,化成灰我都认得出。”房灵枢不再多言,他只看邹凯文,两人心有灵犀,kev向郑美容微笑道:“郑总,可否借我纸笔?最好是铅笔,没有的话,钢珠笔也是可以的。”郑美容素手一挥:“拿纸笔来!”——连服务生都大开眼界,现场所有人亲眼见识了fbi的速写绝技。邹凯文在一个半小时里,连续绘制了四副人物肖像。郑总自己打脸,她完全忘记了自己说的“只给一小时”,郑总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迷妹儿似地赞个没完。“邹公子,你这实在是太厉害了。”她吹个不停:“邹先生虎父无犬子。”你真是会巴结,你有没有见过邹爹本人啊?!房灵枢简直要对上流社会翻一个大白眼了。画到第四张时,朱同彪几乎脱口惊叫:“就是他!”——已经不必再画,邹凯文画前三张,无非就是要考证朱同彪是否言过其实,此刻他吁了口气,放下笔,他向房灵枢轻轻点头。房灵枢只问朱同彪:“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地方,是和真正的吕贤德有所区别?”“有,他背后有枪伤,还有刀砍的一道深疤。枪伤被军医烙掉了,那个烙痕褪不掉的。”朱同彪道:“还有,罗桂双有个残疾——”他似乎难以启齿,犹豫许久,他低声道:“他那个东西打坏了,只有一半。”在场的人全听懂了,郑美容不禁微微面红。“是在缅甸被流弹打穿的。”朱同彪道:“后来肉芽长起来了,小便什么的倒不受影响,但比别人短一截,就显得特别小。”阴茎损坏,约等于丧失了生育能力,难怪罗桂双会把罗晓宁看得这么重。也许可以通过体检来筛查嫌疑人,但要说服居民脱裤子受检,仍然是个难题,也不能因为人家小就怀疑人家是凶手。但这些都不重要,房灵枢此刻心中喜悦无限——无论金川案如何迷雾重重,至少现在终于能确认真凶的姓名和样貌。并且,能以他涉嫌杀害吕贤德的罪名进行起诉。他祈盼地看着朱同彪:“朱先生,如果我们将罗桂双抓获,你是否愿意出庭作证,指认他冒充吕贤德的事实?”朱同彪面有难色。如果作证,就要承认他偷渡出境的事实,这其中充当雇佣兵,非法务工,种种行为,都会面临法律制裁。郑美容见他为难,快人快语道:“老朱,你放心,老婆孩子你交给我。你这事情进局子也最多一两年的事情,进去了我照样发你工资,全额奖金一样都不会缺。”如能卖邹容泽这个大人情,那投资的事情就是太子作保,郑美容女中枭雄,怎会在意手下一个区区小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