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远猜出他们在想什么,很无辜地摊手:“我也不是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只是学校要求这学期严抓各个公选课的考勤,还会派人来巡堂。我也没办法,大家多配合一下,我尽力让你们平安拿到学分。”
——万一有人得补考,下学期她还得再监考一次改卷一次。
所以亲爱的同学们,不要总觉得老师要同你们对着干,老师不会给自己没事找事的——谢远努力地跟班上的学生传达了这一点。
是的,谢远在当了二十年学生后,开始当老师了。
当年硕士毕业,谢远拿着博士的录取通知书,再次成为了一名无业游民。主要是她实在还是想不出有什么十分感兴趣,抑或是十分想做的工作,为了逃避就业的现实,干脆就选择继续呆在学校里。又过了三年,象牙塔里也“容不下”她了,她从浩如烟海的文献里抬起头,陷入了迷茫。
最后导师开了口,说你这性格也就适合找个书多的地方安安静静地搞学术了,看在你能在电脑频繁宕机的情况下努力地发了这么多篇sci,给你写封推荐信吧。
于是谢远带着一大箱“知识的重量”回国,靠着还算能唬人的学校名牌和学历,最后进了所不错的大学当老师。当然,入职后第一件事情就是买了个新电脑。
学校想着她是新老师,便只给她安排了一堂专业选修课和一门公选课。谢远求之不得,课余时间就专心她今年的学术指标了。她生得矮,妆化得淡,懒的时候直接糊了脸素颜霜就去上课,下了课背上书包混进图书馆,和一众自习复习的学生坐在一起,毫无违和感。
一次她误入了一楼一间小会议室,被一个大三的学生劈头盖脸地教训了一顿。她耐着性子听完了,琢磨出这是某个社团的社长在给新入社的大一新生“下马威”,正好逮着她这个“迟到”人员来“杀鸡儆猴”。等社长训累了,颇颐气指使地让她到角落里坐的时候,她顺手拿出了包里的点名簿,瞄了一眼社长背后黑板上的字:“孙炎锋,经管三班的?”
社长僵住了。
谢远顺手在他的名字后面画了三个圈:“三周了都还不认得自己的老师,看来是都没去了。”她收名簿,又微微笑,“那看来第一节课我说的你也不知道了,嗯——考勤总共十分,旷课是扣两分。你只剩四分了,后面记得不要缺勤哦。”
然后潇洒走人。
又有一次,同桌自习的小男生悄咪咪地把写了自己手机号和微信号的便签纸挪过来,谢远看毕,拿出自己的教师餐卡也悄咪咪地挪过去了。等她去买了瓶饮料回来,那一桌就剩她一个人了,连刚刚被她随手搁在一边的便签纸也没了,餐卡被端端正正地摆在她摊开的书边上。
罪过。
为了弥补自己伤害了祖国的花朵的“罪行”,第二天上课时谢远特意取消了原定的随堂测验,也不怎么提问,提问时也是直接叫教室里的人,比如:“倒数第三排从左往右数第七个位置的同学回答一下,人格结构有哪三个层次?”
前排的同学齐刷刷地往后看——第七个位置空着。
她顺势改了口:“那就第八个——”
第八个位置上的人抬起了头,戴着黑色的鸭舌帽,黑色的口罩。
谢远:“……算了。人格结构的三个层次我们之前讲过,分别是本我、自我与超我……”
不点他回答的原因是他的装扮。谢远见惯了堂哥低调出行时的样子,与刚刚被点到的人几乎一模一样,使得她有一瞬间以为堂哥来“微服私访”了,下意识就没敢让他回答。但很快她又想起来,堂哥虽然“驻颜有方”,但到底没这人这么年轻。
思及此处,她又瞟了一眼那个人,恰巧与他的目光对上。她坦然地迎上去,又平平地扫向其他人,将眼神里的狐疑掩下去。
有点眼熟,想不起来。
但那人想起来了。
说实话,今天纯属偶然。陆何然的弟弟为了去看喜欢的战队的比赛,要翘这堂公选课。但这学期好巧不巧已经被谢远点到了两次缺勤和一次测验缺席,再旷课下去他实在怕挂科,偏偏学校里的代点名群混入了“内奸”,他实在找不到人了,求爷爷告奶奶地拜托他哥来替他点个到。
陆何然人在电视台,只能打电话找到喻世瑄头上:“y大不就在你家旁边嘛,给你个机会去感受一下高校氛围。”
喻世瑄:“不去。”
“乐高新出的跑车?”
“……成交。”
经纪人为他鞍前马后,他带着报恩的心进了阶梯教室。后面他要去一个选秀节目当舞蹈导师,昨天经纪人给他发来了近百号女选手的资料,让他看看有个底。选手们的简历写得千奇百怪,又个个长得大同小异,他在课堂上一边看资料一边认人,看得很痛苦。
等他意识到周围陷入安静时,抬头就和讲台上老师的目光对上了。很短的一瞬间,老师没有停留,自顾自地从刚刚中断的讲下去了。他看着她,从方才还挤满了各色漂亮小姑娘的脑袋里,模模糊糊搜寻到了她的一点零星记忆。
那个老师和他的眼神对上又移开,那点零星记忆慢慢丰富起来。他在手机上打了行字,示意后排的男生看:“这堂课的老师叫什么?”
男生学他,也在手机上打字给他看:“谢远,这学期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