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百五十石粮食,再加阿耶的俸料八十石,总共四百三十石。按杜蘅的分派,自家留用六十石,其余三百七十石按市价出售。本朝国泰民安,粮价低廉,一斗米市价不过五文钱,三百七十石只卖出十八贯半钱。幸亏阿耶另有年俸五十贯,所以杜宅一年的收入便是六十八贯半。
看到此处,杜若脸色大变,心中咚咚如擂鼓一般,又是讶异又是恐惧担忧。
——原来家里已到这步田地!
却将她这个小女儿拱璧宝珠一般娇养,养的她五谷不分,贵贱不识,十足十是个糊涂人。
杜若稍一思忖已下了决心。
“阿耶,学里一年束脩五千钱,每月零用又有两千。岂不是女儿一人就花用掉家里近半年入?这万万不可,女儿情愿退学!”
不想杜有邻却只是呵呵一笑。
“些许零用有何不可?韦家女嫁的不是亲贵,便是宗室,你若穿戴太简薄,她们如何看得起你?更休提退学二字。”
杜若一时错乱,阿耶所言仿佛学中姐妹,又仿佛说妯娌相处。
“若儿切莫妄自菲薄,你虽出身不如人,但单论举手投足间的气度,比韦家、杨家的女儿又差在何处?”
杜若羞愤难当,闷着头,鼻尖已渗出细细汗珠,不由得暗自腹诽,要说亲便说亲,为何影影绰绰虚实夹杂?
“你们学中常有春宴、秋游、踏歌、诗会等事,人人衣饰鲜艳,难道阿耶叫你垫底吗?我瞧你这几年在学中从未羞怯讷言,倒是颇结交了几个手帕交。如此,阿耶于愿足矣。”
这话越说越有深意。
杜若暗暗心惊,不由得两手紧紧握成拳头,身上已是微微发起颤来,犹疑不绝地目光在屋内处处碰壁,一眼瞧见屋角四扇黑漆屏风上那轮圆月。
郎朗夜空下,仕女衣决飘飘无忧无虑,昨日她还觉得那便是自己的写照,原来原来,都是错觉!
杜若晃晃脑袋,忐忑不安的等待阿耶揭晓谜底。
杜有邻眸色深沉,踏前一步,逼到近前沉声道,“如今大难临头,若儿可肯为杜家分忧?”
——又是这句,前日他威逼杜蘅也是这句!
杜若沉默不语。
杜有邻嘿嘿冷笑,如黄钟大吕在杜若耳畔轰鸣。
“那日大伯在,你侃侃而谈,仿佛世事洞明,怎么?轮到自己就糊涂了。”
杜若一颗心摇摇欲坠,一咬牙,敛容深深叩首。
“杜家有事,自然是杜家女分忧。只是若儿人小力微,不知世事,还请阿耶指明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