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他伸出手,用?温热的指尖擦去他面颊上湿淋淋的泪痕。
李倓先是惊讶,继而感到整颗心像暴风雨中?的小船找到宁静,藤蔓般攀上了杜若的臂膀。
他自来是个没?有存在感的皇孙,生母出身低微,太子府中?又早早就有了眼前这位拉拢嫡子的专宠妾侍,以至于他从?来就没?有,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奢望。
可是韦家倒了,所有人都不再屈居人下。
他怀着比李俶更强烈的热望,自认拥有与野心匹配的性情和能?力,如果太上皇及时?晏驾,他可以与李俶堂堂正正比试。
但战争来得太快了,在马嵬坡看?到遍体鳞伤的圣人慷慨陈词,威逼太上皇分兵杀回长安时?,李倓忽然明白了他到底想要什么!
皇帝的无上权柄是很诱人,可是实实在在建立功勋更有吸引力!
目睹圣人黯然转身背对贺兰,李倓的内心被深深打动了,他脑海中?忽然涌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圣人没?有过,也再不可能?有机会剑指贺兰!他不能?像信安郡王那样?,声名被风沙镌刻,功绩被一代代将士口?耳相传!
百年以后,千年以后,人们提起太上皇,会说他前半生力挽狂澜,后半生荒唐造作,提起圣人,会说他有重?用?庸人之小过,也有收复两京之大功。
可是提起信安郡王呢?
只有对的,没?有错的。
只要不当?皇帝,个人的私欲和错误,就永远不会被史书铭记!
◎411故园芜已平,二
“圣人倘若担当不起靖难重任,有何?脸面威逼太上?皇退位?”
李倓正义?凛然的质疑像一支支冷箭嗖嗖射来。
“江东据长江之险,何?等要紧!永王不肯奉旨入蜀,已是反相?,若沿江而下,占据广陵、扬子津、瓜州,乃至整个江淮,地域足有数千里,那,那如果圣人能?平息安禄山叛军,就是东晋与十六国并立;如不能?平息,就是三国鼎立!”
“他身边的人会阻拦的。”杜若突兀地回答。
“谁拦得住?”
李倓皱着眉,不懂她什么意思。
“投奔他那几个人,薛镠、韦子春、刘巨鳞都是志大才疏之辈,好比房琯,专好用兵,却无?统兵之能?。”
果儿和郭子仪都得提防,行宫里塞满了现招来的山野匹夫,杜若不敢让人听见思晦在永王麾下,略一思索,便朝李倓眨眨眼。
“你跟我来。”
她钻出?辉煌的灯火,一头扎进黑暗,转到小厅背后?,那一排后?罩房顶头有间暗室。李倓没多想,绕着廊柱跟她走了两步,觉得不大对劲。
他猛地一回身,听见咔嗒一声脆响。
“——谁?”
霎时?间,两人像被蜜蜂蜇了眼,不约而同地捂住脸。
本该无?人的暗室强光大盛,烟雾弥漫,里头人仿佛三昧真火里修炼的神仙,有火光护体,连骨髓都烧的发烫,那场面着实骇人,杜若想避,却定住了一般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