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世子进门之后二话不说,先给自己老子跪下,老老实实磕头请罪,先说自己教子不善,贪功冒进却被董瀚抓住,逼得大军在城外空耗三日,延误军机,然后又说妻子言行冒失,以至于伤了许先生,待她伤势转好,必得亲去向许先生赔罪,如此云云。
朱元璋听他说的条理,面上寒意稍霁,绝口不提江洲之事,只说:“华耀乱来,我自是恼火,然而他既去了,倒也不必再过多苛责,只是有一件事我放心不下,须得提点你一二……”
吴王世子放低姿态,既恭敬的行个礼:“敢请阿爹指点?”
“你膝下本就儿息不盛,现下又折了华耀,唯有华良一人而已,身为世子,岂不叫人笑话?”
朱元璋道:“现下既然攻克江州,长江以南尽在我手,很需要一段时间休整军队,统筹政务,你也趁着时机纳几房妾侍,多生几个儿子才好。谭氏德不配位,担不起主母身份,也不喜处理庶务,既如此,便不要担了。你在故旧之女中寻个体贴精明的做侧室夫人,叫她替你迎来送往,顾全内宅诸事便是了。”
正经的吴王世子,膝下就一个儿子怎么能行?
说的难听点,万一这根独苗那天嘎嘣了,这上哪儿哭去!
朱元璋有意给老二一个机会,却也并非打算放弃老大,后者最大的弱点就是作精谭氏,既然如此,他帮大儿把这个弱点去掉不就行了?
到时候这兄弟二人公平相争,他当裁判,哪个最后能拔得头筹,哪个就来当继承人,反正老朱腰杆硬,不怕这俩兔崽子翻过天去。
天呐,老朱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
朱元璋越想越美,差点要笑出声,吴王世子却是面孔发白,慌忙道:“不可!”
朱元璋眉头紧皱:“为何不可?”
吴王世子再次叩头,神情坚毅,出声央求:“爹,我答应过莲房,此生必不负她,您总说男儿要言而有信,我既许诺,怎么能辜负她?”
“我没叫你辜负她啊。”
朱元璋诧异道:“谭氏仍旧是你的正妻,华良仍旧是吴王世孙,我只是觉得你儿息单薄,想叫你多生几个儿子而已,这过分吗?”
吴王世子面有难色,踌躇几瞬,方才道:“不是过分不过分的事情,而是我已经有莲房了。我答应过她,此生只会有她一个女人,我不能违背当初同她许下的誓言啊!”说完,又跪下身去叩头。
朱元璋眉头拧个疙瘩,想了半天,终于松口道:“你有几个女人我不管,但是孙子不能少,你自己回去想办法,找别人生也行,叫谭氏生也可以,反正我要孙子,你身为吴王世子,膝下只有一子,实在不妥。”
吴王世子满口苦涩:“爹,莲房今年三十有余,不再年少了,她本就体弱,今日受了刑,痛的晕死过去,哪里还能轻言子嗣之事?”
朱元璋心里边憋了口气,忍怒道:“那就叫老二老三生!生出来过继给你!反正都是我孙子,老大生的老二生的有什么不一样?!”
不一样的地方多了去了!
老二的儿子过继到了长房,若世孙有个万一,那便宜儿子马上就能顶缺上,吴王世子怎么肯替人做嫁衣?
再说,有老二两口子在那儿杵着,即便那孩子是从小抱过去养的,也难保他长大了怎么想啊!
过继之子心里惦念亲生父母最后反噬的故事还少吗?
吴王世子岂肯平白送二弟三弟一个大义名分!
吴王世子脑袋直往地上磕:“爹,儿子曾经与莲房许诺,家中誓无异生之子,过继一事只怕不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朱元璋心里边的火气便渐渐起来了。
他往椅背上一靠,眯起眼来,说:“答应了你媳妇不纳妾,是吧?”
吴王世子向来知晓父亲对妻子有所不满,只是到了现下这时候,如何也不能退缩,难道叫他放弃莲房、又或者是惹她伤心吗?
他如何做得出这种事情?!
吴王世子满脸为难,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朱元璋又问:“答应了你媳妇誓无异生之子,是吧?”
吴王世子咬紧牙根,再度点头。
朱元璋气笑了,猛地一拍桌案,冷冷道:“你怎么跟谭氏许诺,那是你的事情,但你姓马,乃是马家儿孙,你凭什么自顾自作出决定,让我马家人丁单薄,长房男嗣几近断绝?绝了我的孙儿后代,你问过我的意见没有,问过历代祖先意见没有?!”
吴王世子被他问住,登时面无血色,嘴唇嗫嚅半晌,方才勉为其难道:“爹,儿子不能言而无信,既然答允,怎么能随意毁约?”
朱元璋勃然大怒:“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许诺谭氏一件很难做到的事情?我老人家仔细想了想,也不记得从前跟你说我不介意子孙断绝,无人祭祀啊?!”
吴王世子听得冷汗涔涔,不敢再辩,跪伏于地,一言不发。
朱元璋却是怒意涛涛,猛地站起身来,在书房里转了几圈,那股子怒火方才勉强淡去几分:“我观你言行,倒也可担大事,只是一味偏爱妇人,受她辖制!你这些年帮谭家兄弟擦了多少次屁股,铺了多少次路,可还都记得?!谭家兄弟在外索贿,你帮着抹平了,在外贪占田亩、夺人家产,你帮着抹平了,对你亲弟弟都未必如此上心,却恨不能把两个小舅子供起来!他们有你这个姐夫庇护,来日欺男霸女、杀人放火也做得,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