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宝珠是马家孙女,长房嫡女,真闹出个真假千金的事情来,必然是不能瞒着老爷子的。
废世子颔首应了:“原该如此。”
送走了白氏和王氏,他转身回房去见谭氏,便见她神情木然的坐在椅子上,同自己送那二人出去时一模一样。
他暗叹口气,走上前去,伸手去触碰自己方才用力捏紧的地方,温声道:“莲房?是我弄疼你了吗?刚才是我太过心急了,伤着没有?”
谭氏甩开他手,面冷如霜。
废世子又叹口气,抬高声音吩咐外边仆从:“去请林大夫来,动作快点。”
谭氏垂下眼睫,室内微光下宛若一尊面色过白的雕塑,废世子拖着椅子到她身边坐定,半是难过、半是怜惜的叫了声:“莲房。”
他握住她的手,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良久之后,一滴泪落在了她手背上。
谭氏仿佛被烫了一下,身体猛地一颤,惶然的看着他。
“你不要这样,我现在真的很累。”
废世子弯下腰,埋脸在她掌心,无力道:“老二身在前线,每一次建功立业老爷子都瞧在眼里,他们爷俩朝夕相处,发生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话,我永远都不能及时知道。我所能做到的就是稳定后方、维持粮草和物资供应,不叫大军有后顾之忧,这是我唯一能跟老二一较高下的机会了,我不能放弃,不敢放弃,更害怕被人抓住把柄击落深渊。我真的是为了我们一家人,不是为了我自己……”
他很想说我不指望你帮我多少,但只是留在家里安安生生的什么都别干,别给我额外惹事,这都不行吗?
但这话太伤人心了。
废世子忍了忍,到底没有说出口。
谭氏的心也是肉做的,她伤心于丈夫的冷待和那一瞬间的伤害,但她也明白丈夫苦苦支持的艰难与不易。
好容易铸造起的心防被那滴眼泪打破,她心里一阵难过,就像是有人拿一把尖细而锋锐的刀子捅进去搅了搅,又若无其事的拔出来了一样,外边儿没流多少血,但内里的伤处太深太深。
谭氏低下头,抚摸着丈夫的头发,颤声问:“夫君,你真觉得她们说的是真的吗?宝珠,宝珠不是我的女儿,而是被产婆替换掉的奸生女?”
废世子沉默了一瞬,声音低不可闻:“待我去见一见唐氏,若她真如那二人所说那般,此事只怕便是真的了。”
谭氏忽然战栗起来。
废世子察觉到了她的惧怕和不安,直起身来,将她拥入怀中:“别怕,别怕,莲房,万事都有我在前边顶着……”
“可是宝珠呢?她该怎么办?”
谭氏面色苍白,瞪大眼睛,惶然的看着他:“假如白氏和王氏说的是真的,宝珠真是那个唐氏的女儿,她怎么接受得了?我也接受不了……那是我亲手养大的孩子啊!”
她紧紧抓住丈夫的手,不安道:“宝珠会怎么样?老爷子,老爷子会杀了她吗?”
废世子诧异的看着她,心头忽然间生出几分荒唐感来:“莲房,可若是二弟妹说的事情为真,那宝珠就不是我们的孩子啊,她不是马家的血脉,还替代我们的孩子享受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我们真正的骨肉却在外边吃苦,才十一岁,就要被唐氏嫁出去换亲,你怎么只说宝珠,半句都不提惠儿?”
谭氏听得愕然:“你,你是觉得我狠心吗?可我根本没见过你口中的那个惠儿,我连她究竟是不是我的女儿都不知道,我把宝珠当成女儿养了十多年,现在忽然间告诉我她不是马家的孩子,我的女儿另有其人,就好像是我听了个故事,忽然间有人告诉我故事里的人都是真的一样,我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接受?”
废世子手上微微用力,按住谭氏肩头,认真道:“所以我们必须亲自去见一见那个唐氏,也亲自去确定那个故事是真是假!”
谭氏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良久之后,忽然不安起来:“你告诉我,如果你确定宝珠不是我们的女儿,你会怎么做?”
废世子道:“她不是我的骨肉,不是马家血脉,怎么能继续留在家里?更别说她鸠占鹊巢,害我们的亲生女儿在外边吃了那么多苦……”
唐氏脸上最后一丝血色消去,嘴唇颤抖几下,尖声道:“马长彦,难道你跟宝珠这么多年的父女之情都是假的吗?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冷血的话来?!”
废世子不想她忽然发难,错愕至极:“可她不是我们的孩子啊,马家怎么可能容忍一个野种继续留在家里?她留在这儿的话,惠儿怎么办?老爷子留不得她,我也留不得!”
“宝珠她是无辜的!她做错了什么?!”
谭氏脸上浮现出一股郁气,神情抵触,尖声道:“即便她真是唐氏的女儿,可父母的过错怎么能怪到她身上?当年之事发生的事情,她也只是一个婴孩而已啊!”
废世子不觉抬高了声音:“可她的确鸠占鹊巢,占据了我们亲生女儿的位置啊!一个通奸而生的奸生女居然成了马家的千金小姐,我们真正的女儿却在李家受苦受难,吃尽了苦头,她无辜,那惠儿就是活该吗?莲房,你是不是病得太久,脑子也糊涂了?!”
谭氏眼底泪光闪烁,受伤的看着他,退缩道:“为了一个不知道真假、一面都没见过的女儿,你居然要杀了相处十余年的宝珠,居然不顾你我近二十年的夫妻情分,你怎么会这样冷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