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愔满口答应,在房间里等了十几分钟,从窗口看着项易生坐着出租车走远之后慢吞吞地走下楼,用他的信用卡买了一杯咖啡。
韩愔知道他会收到首笔海外消费的消息,她特意拍了一张自己拿着咖啡的照片,背景是酒店边上的枫树。她将照片发给项易生告诉他不要担心,自己就在酒店楼下的小公园。
匹兹堡本就是片不大的地方,韩愔十四岁第一次来到这里,在这座城市和肖布一起读了四年公立高中和四年大学——八年时间足够让她对每条街道都了如指掌。
她像个普通上班族一样手里拿着咖啡,沿着莫农加西拉河边的树荫慢悠悠地步行了二十分钟,又拐进了不沿河的小路走了半个小时。等到手上的咖啡已经见底,韩愔终于到达了一片宽阔的草坪上。
现在正是下午三四点,最烈的阳光已经过去了,傍晚的黑暗还未来临,最适合户外活动。美国的中学下课早,草坪边上聚着一大片学生在随意地互相扔橄榄球,还有些在组织棒球和垒球比赛。草坪另一端的尽头是匹兹堡为数不多的几个景点,匹兹堡大学的一所学习大教堂和边上的卡内基自然历史博物馆。
再往后走一段路就是卡内基公共图书馆,所有前来参观的游客都会被随机分组后获得一个带队参观的图书管理员。管理员会给游客们介绍当地历史,教大家卡内基这个单词作为大学名,人名和地名的发音有什么不同。韩愔初到匹兹堡的时候没有朋友,很喜欢来图书馆听一位德国来的图书管理员用夸张的欧洲口音教一群美国游客美国历史,还教他们英文发音,她觉得这个场景真的很有意思。
肖布最烦学习,烦到都不愿意靠近任何图书馆和博物馆。他以前是高中棒球队的,每天下午都会在校队训练完后接上韩愔一起回家。不过十几年前还不是每个中学生都有手机的年代,肖布就在外面的草坪上和更小的孩子们玩着棒球和橄榄球,凭缘分等着韩愔从图书馆出来。
韩愔回到了这片充满着记忆的地界,脚步都慢了下来。
她毫无目的地在原地转了一圈,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地方竟然一点都没变。草坪外围的红砖地面上依旧放着一圈可折叠的室外桌椅,桌椅边上停着咖啡车和热狗车,还有几桶给孩子们免费提供的冰柠檬水。肖布有时候身上没有现金就会厚着脸皮和一群只有他一半高的孩子们一起排队,用带着高中校队logo的运动水杯接免费的柠檬水喝。
匹兹堡不大,地标建筑物更是都聚在了一起。她和肖布的母校卡内基梅隆大学也在这附近,再走二十分钟就能到。不过韩愔这次的目的地并不在那,她也不想遇到可能正在校园里的项易生。她扔掉空的咖啡杯,往一旁高耸的大教堂后面走去。
往大教堂背面走就到了一片花园一样的居住区,不管房子有几层,是否奢华,每家每户的门口都有一片小园子。有些人家在院子里放着精心打磨过的动物形状木雕,种植了各色的郁金香。也有人家懒得自己打理,就找市政园丁统一种上了郁郁葱葱的绿色矮灌木,虽然规整古板一些,但也是一片生命的气息。
韩愔沿着这些路边的小园子一直往深处走了几分钟,终于站定在了一栋二层的砖红色小洋楼前面。
她也曾站在这个同样的位置,用同样的姿势抬头看着这栋房子。那时身后是明媚的日出,身边的肖布用坚定的声音对她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韩愔真的好久没有回家了。
本来保险公司要收走这处房产抵押她养父养母的医疗费,但是“公司”替他们处理了那些天价账单后,他们就得以保住了这栋房子顺利地继承了下来。
房子门口沿街的信箱早就被塞满了,邮差没有办法,只能往里面的小花园走了几步,把更多的信件堆到了从门廊顶吊下来的秋千上,然后在信件堆的顶层压一个花盆防止这些轻飘飘的纸被风吹走。
这秋千是韩愔的养父在一次钢人赢了比赛后非常开心亲自挂的,他找了两个钉子,敲成了两个弯钩钉在房梁上,然后随意地把接着秋千的两段绳子缠了上去,这整个过程看起来非常短暂并且极其不靠谱。
肖布一开始坚决不让韩愔试,他用汽水骗来了两个邻居家的孩子,让他们在秋千前后左右上上下下折腾了一整个周日,确认秋千牢固不会掉之后才给了韩愔可以玩秋千的通行证。
韩愔不想在门口露面太久,她在秋千软坐垫的夹层里翻出了家门钥匙,开了前门后跑了了几趟把外面信箱里的东西和邮差留在秋千上的信件传单全部搬回了家里。
她反手关上了门后,盯着大门上的门把手愣了一会儿,似乎正在接受她居然真的回来了的现实。
家里除了严重的积灰,整体布置一点都没变。进门便是通往二楼的楼梯,一楼东边是一个小客厅,放着一架钢琴和一把吉他,整个房间和外墙的颜色一样,是温暖的深红色。
韩愔会一点钢琴,肖布会一点吉他,晚上吃完饭他们四人就会聚集在这里讲讲每天在公司和学校发生的趣事——夏天搬来电扇,冬天开启壁炉,度过一天中那最温暖的几个小时——不过后来养父母去世了,韩愔就再也没有动过家里的钢琴。
一楼的整个西北边是一片开放式厨房和布置温馨的餐厅。在食物方面,为了照顾肖布父亲这个典型的美国人口味,不管每餐吃什么,都一定配有面包,黄油和一盆带着碎奶酪的沙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