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想开了,就像教官一直强调的那样,既然他们选择为了钱把灵魂卖给了死神,那就不要扭扭捏捏假装圣人了。这份工作收入不错,自由度很高,怎么想都比没有选择这条路的平行人生——比那种在餐厅打工还债的人生强上一些。
韩愔像旁观者一样看着周围的混乱,慢吞吞地吃完了三明治里的最后一块牛油果,擦了擦手后找出几张现金留在了桌子上,用好看的陶瓷盘子压好后离开。
韩愔回想起以前差点定居丹吉尔时做的功课,这里的历史背景很深厚,从前17世纪苏丹王朝建立的许多建筑都保存至今,是个适合找本小册子读着故事慢慢游览的地方。韩愔看着满街的小店,突然灵光一现觉得这里就是她想象中庞贝古城繁荣时该有的样子。有了这层自己加上的滤镜,韩愔更想在集市逛逛带点什么回去送给项易生,但她想不好怎么和项易生解释这些充满异域元素纪念品的来历。
“亲爱的黑土!我着急着去里斯本求证我的哥哥是不是个混蛋所以只能留你一个人在纽约。我顺便来了趟摩洛哥,帮我老板处理了一位可能正在计划恐怖活动的坏人。怎么处理?那当然是杀了他然后取到他身上的情报,我就不详细说怎么取到情报了——然后世界上另一个角落就会有人根据这些情报阻止一个炸弹之类的,以前和你去烟平岛的时候我也做过一样的事。杀完人之后我逛了逛丹吉尔的集市,觉得这些工艺品很不错,特别适合放在我们的餐厅里,所以我特意带回来送给你的,你喜欢吗?丹吉尔的建筑和文化都很特别,有机会一起来看看吧。”
总不能这么说。
正当韩愔漫无目的逛着集市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在丹吉尔买的临时号码收到了一张照片。
就像在纽约的时候一样,那是威胁她用的。这次照片上只有项易生一个人,他站在纽约jfk机场的航站楼门口,抬着头看显示屏上的航班信息,手边放着他们两人的大行李箱。这样看来威廉的上级可太贴心了,帮她时刻关注男朋友的动向。
韩愔闭了闭眼睛,没有让任何有可能在监视她的人看清她的情绪。
她失去了闲逛的兴致,直接扔掉了这个手机后快速绕着集市走了一圈。也许是被刚刚咖啡厅好看的碗盆影响,韩愔挑中了一对彩色的手绘陶瓷碗。她让商人把东西仔细包好,拎着纸袋子直接拦下一辆出租车前往机场。
项易生订完机票就把信息发给了韩小易。他的纽约直飞航班只比韩愔从摩洛哥回国的航班晚到四个多小时,韩愔琢磨了一下,反正她也没有行李,干脆懒得回家了,直接在机场坐着等项易生。
韩愔知道现在她的人生中至少有57401件事情需要决定,但她一件都不愿意想。她坐在接机大厅的角落里大脑放空盯着出口,不过航班降落后她一直没见到项易生的影子,直到身边有人突然拍拍她的肩膀:“小易。”
周围的广播与旅客的声音过于嘈杂,韩愔没听清楚有人喊她,只觉得一个庞然大物一下子钻进了她的大衣里紧紧抱住了她,然后又喊了她一声:“小易”
韩愔正要反省自己反应迟缓,居然能让他人这样近身——她见到项易生的脸从她的大衣里抬了起来,笑吟吟地看着她说道:“你来接我啦。”
韩愔看了看接机大厅的出口:“我怎么没见到你出来?”
项易生松开了手坐正了好好说话:“航空公司给我安排了特殊通道。”说完他又开心地指着身后的轮椅,“你看,我现在是残疾人了,你可要照顾我。”
韩愔见到轮椅被吓了一跳,她差点跳了起来,照片上看起来不是没事吗?她紧张道:“你伤到脊椎了?脑震荡?怎么回事?”
“都不是,”项易生严肃地摇了摇头,“比那些都严重。”
韩愔盯着轮椅心脏快要骤停了:“是什么,需要联系专家治疗吗?”
她心里已经打起了鼓——项易生能抱住她,看起来脊柱没有太大的问题;在明亮的机场也没有拒光,也不像有严重的脑震荡。不过项易生为了保护她到底是被那么大的玻璃吊灯砸了一下,要是真的伤到了哪里,不仅徐白玲会杀了她,韩愔也不会原谅自己。
韩愔是见识过真正战场的人。伏特加教过她一招,作为狙击手有些时候可以不用对准敌人的头部或胸口击杀。在面对多人的队伍时,她可以先打掉第一个人的手臂或是大腿,让他在地上痛苦地爬行,等着看不下去的队友从潜伏处前来相救,然后用相同的手法继续将目标从藏身处引出来,以一人之力从心灵与身体上击垮对面的所有人。
韩愔不敢回想,但是在项易生护住她的一瞬间,她想到了那些曾经在她的瞄准镜前为了救回战友而丧命的糊涂人。他们从掩护处现身的时候知道自己的命运吗?大约是知道的,可就是那一瞬间的冲动让他们的身体战胜了理智,最后连着失去了自己的性命。
可项易生不是战士啊,他明明是那种世界末日来临时第一批坐着私人飞机登上诺亚方舟的人。他生活中的烦恼都是精神层面的——怎么用奥古证明自己?怎么用和劳伦斯的合作帮助更多世界各地的低资源群体接触到更便宜的医疗技术?——可能他现在人生中最大的苦难就是和韩小易一起住在那一百平不到的平安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