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凤辞扯了腰帛,随意绑住手臂上的伤口:“他无恙就好,多亏白大人相助。”
“此乃下官分内之事。不过太子殿下,五殿下与闻公子遇袭一事,确是十分蹊跷,待下官禀报圣上,便——”话还未说完,白纨就停下了话头,脸上神情变得十分不自然。
他的视线落在了刚挖出不久的箭矢上,那箭头处呈倒钩状,上面还沾着闻雪朝的血。
赵凤辞以为箭矢有异,欲上前一步查看,却被白纨拦住了。
白纨神情十分凝重:“殿下,这不是普通的箭。”
他将箭矢拿在手中,那箭矢通体铜黑,右侧刻着一只展翅的鹰。
“这是镇北军的军用箭。”白纨说。
第19章忆帝京【十八】
白纨话音刚落,便听到脚步声自远而近,太子殿下回来了。
他手上还拿着从闻雪朝体内取出的箭矢,五殿下自从见了箭矢上刻着的镇北鹰符,面色便陡然冷了下来。然而太子殿下已近在咫尺,自己需得瞬息间做出抉择。
“此事事关重大,下官需如实禀报。”白纨肃然道,“五殿下,得罪了。”
五殿下出身泾阳,自幼长于塞北,还曾随军深入胡部。朝中虽无人妄言,但人人心里都将他看作来日的镇北统帅。从他回广阳都伊始,便代表着整个镇北府的脸面。
自拾起箭矢那一刻,白纨便心知今天太子殿下和五殿下,自己必然会得罪一个。
赵凤辞听到白纨此番话,好似并不惊讶,只是垂下了眸子,面无表情地为闻雪朝整理鬓角。
“箭取出了吗,雪朝是否有恙?”赵启邈才干呕过一番,说话间还带着些有气无力。
“回禀太子殿下,闻公子身上的箭矢已拔出,待太医来诊治便可。”白纨拱手,“只是——”
“只是什么?”赵启邈摸了摸闻雪朝的手腕,见他脉象平稳,不禁松了口气。
“只是下官自闻公子体内取出的箭矢,乍看之下却有些来历。”白纨神情严肃,“箭上刻着雄鹰纹,是镇北军的军用箭。”
白纨将带血的箭矢包在布中双手奉上。赵启邈见血后脸色泛青,听到白纨这么一说,生生将不适感压在喉间,接过了白纨递来的凶器,讶异道:“箭是镇北军射的?”
赵启邈抬起乌黑的箭矢,在日光下端详了片刻,果然看到一道栩栩如生的雄鹰纹路。不知是因日光过盛还是别的缘故,白纨看到太子殿下的眼里闪跃过一道火光。
太子放下手中箭矢,打量着坐在闻雪朝身旁的赵凤辞,笑了:“我险些就被镇北军的箭射了个对穿,五弟倒是依旧从容不迫。”
赵凤辞一言未发,只是将盖在闻雪朝身上的轻裘往上拉了拉。
赵启邈声音中已带着一丝怒意:“赵凤辞,你别给我装聋作哑,今日刺杀一事,是否与你有关?”
白纨听出了其中言外之意,太子殿下只差没直接脱口而出,是五殿下派人来暗杀他了。
赵凤辞笑了一声,悠悠从闻雪朝身侧站了起来:“若我要派人暗杀殿下,定不会用我镇北军的箭。”
他想起母妃薨逝的那一日,自己怀疑闻雪朝是太子派来的探子。闻雪朝两手叉腰地对自己说,太子若要派探子,就算不派高手出面,也定不会派个会掉下树的。
如今这话倒是派上用场了。
白纨心中一凛,五殿下此言确实不假。不轨之人往往为让人难寻踪迹,都想尽各种办法隐藏行踪。如此显露的使用镇北军的军用箭,并不像是镇北军的作风,反倒像是在栽赃嫁祸了。
赵启邈本意是想将赵凤辞激怒。若是赵凤辞一气之下直接出手伤了自己,此事于他便更是难辞其咎。却未料到赵凤辞并没中计,而是直接抛出一句话将自己哽住。
赵凤辞卸下了往日宠辱不惊的表象,看向太子殿下的眼神里充斥着不屑的冷光。白纨第一次从少年人眼中看到这样尖刻锋利的眼神,这让他想起了雪原上捕猎的幼狼。
白纨心中有些发怵。身为羽林卫中一介小小队守,他只在宫中巡视或值夜时远远见过五殿下。在他的印象中,这位五皇子衣着朴实无华,总是跟在众人身后,看似一幅与世无争的模样。今日一见,五殿下夭矫不群,气势竟丝毫不输于盛气凌人的太子殿下。
这位镇北归朝的五皇子果真不是盏省油的灯。
太子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两步,或许只是错觉,他觉得赵凤辞方才看向自己时有杀气一闪而过。赵启邈心中揣揣,然而储君之仪不容他示弱。于是他抬袖指着赵凤辞,冷笑道:“赵凤辞,你平日果然都是装的,这,这才是你的本性!”
广阳都的五殿下与雁荡关的小将军并无不同,只是一人收起了獠牙,一人展开了羽翼。
赵凤辞明白自己冲动了,他已朝赵启邈露出了杀意,还不知他回宫后会如何联合闻皇后对付自己。但这般栽赃他接不得,镇北军刀下亡魂成千上万,却从未将刀刃对准自己的同袍。若是今日自己退了,赵启邈便会得寸进尺,将脏水全泼在镇北府和自己头上。
除去那无理的栽赃外,自闻雪朝中箭,这一颗心便隐隐作痛,满腔怒气忍而不发。自己终还是忍不了了。
闻雪朝为何要为这种人挡箭,他根本不配。
他不知闻雪朝推开赵启邈时心里在想什么,那箭若是再往上半尺,便会射穿他的胸膛,从此世上便再无闻雪朝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