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伦斯显然很以这个房间为荣。
“很不错,对不对?”她问。
“非常棒。”乔安娜温和地说。
“我尽可能让她舒服。倒不是我愿意为她这么做,而是必须这样。她更适合待在自己的屋子里,而不是到处走。”
弗洛伦斯显然是个严厉的女管家,她用责备的眼光轮流看着我们。我想今天大概不是我们的幸运日。乔安娜已经被艾米·格里菲斯和帕特里奇谴责,现在我们又双双受到女管家弗洛伦斯的斥责。
“我在那儿当了十五年客厅女仆。”她又补充了一句。
乔安娜觉得受了委屈,有意刺激道:“哦,是巴顿小姐自己愿意出租房子的,她委托给了房屋中介。”
“那是被逼的,”弗洛伦斯说,“她生活得很节俭,很谨慎。可就算这样,政府还是不放过她!还要从她身上搜刮榨取。”
我悲哀地摇摇头。
“老太太在世的时候,家里钱多得不得了。”弗洛伦斯说,“可是后来她们一个接一个都死了,真可怜!艾米丽小姐一一送走她们,把自己累得半死,却从来没有任何怨言,永远那么有耐性。最后却要为钱的事操心!她说股份分红也不像以前那样按时送来了,我不懂这是为什么?那些人真应该感到惭愧才对!欺负这样一位淑女,以为她没有数字观念,会中他们的诡计。”
“其实每个人都受过这种打击。”我说,可弗洛伦斯却丝毫不为所动。
“对能照顾自己的人来说,这算不了什么,但她不是。她自己都需要人照顾。只要她跟我在一起,我就绝不许任何人欺负她、打扰她,我愿意为艾米丽小姐做任何事。”
她又凝视了我们好一会儿,希望我们把她的话记住了,不服输的弗洛伦斯才走出房间,小心翼翼地带上门。
“觉不觉得自己像个吸血鬼一样,杰里?”乔安娜问,“我就有这种感觉。我们到底是怎么了?”
“我们好像去哪儿都不大顺利。”我说,“梅根厌烦我们了,帕特里奇不喜欢你,现在我们两个人都被忠诚的弗洛伦斯厌恶。”
乔安娜喃喃道:“我想知道梅根到底为什么要走?”
“她觉得腻了。”
“我可不这样认为。我在想,杰里,你觉得会不会是艾米·格里菲斯对她说了什么?”
“你是说今天早上她们在外口台阶上聊天的时候?”
“嗯,时间虽然不多,可是——”
我接下去说:“可那个女人的嘴巴又快又狠,也许——”
这时艾米丽小姐推开门走进来。她脸颊微红,有点喘不过来气,看起来很兴奋。她湛蓝的双眼闪着光。
她似乎有些心情意乱,说起话来语无伦次。
“哦,亲爱的,真抱歉我迟到了。我到镇上去买了点东西,‘蓝玫瑰’家的蛋糕好像不大新鲜,于是我又去李根夫人的面包店去买。我一向喜欢最后去买蛋糕,这样才能买到刚出炉的新鲜面包,免得买到前一天的。可是让你们久等,真是抱歉——我真是罪不可赦——”
乔安娜打断她的话说:“是我们的错,巴顿小姐,我们来得太早了。我们一路走来的,没想到杰里走得那么快,所以到早了。”
“别这么说,做事永远不嫌早,好事永远不嫌多,你知道。”
老小姐亲切地拍了拍乔安娜的背。
乔安娜高兴起来,因为至少看起来她讨得了一人的欢心。艾米丽·巴顿将微笑的脸转向我,不过略带着些胆怯,就像面对一头保证暂时不会伤害人的吃人老虎似的。
“承蒙你来参加这种女性间的下午茶,伯顿先生。”
我想,艾米丽·巴顿脑子里的男人一定就是不停地喝酒、抽烟,时不时出去勾引一些农村少女,或者去挑逗有夫之妇。
后来我跟乔安娜谈到这一点时,她说或许艾米丽·巴顿一直希望自己能碰到这种男人,可惜始终没遇到。
同时,艾米丽小姐又在房里四处摸索,安排乔安娜和我坐在小桌前,谨慎地摆上烟灰缸。不一会儿,门开了,弗洛伦斯捧着茶盘进来,上面放着精致的茶具,想必也是艾米丽小姐带过来的。茶是香醇的中国茶,另外还有三明治、小面包、牛油,以及许多小蛋糕。
弗洛伦斯面带微笑地站在一边,用母亲般的喜悦心情看着艾米丽小姐,就像看着心爱的孩子办洋娃娃茶会一样。
由于女主人过于殷勤,我和乔安娜都被逼着吃了很多。这位老小姐显然很喜欢她的下午茶。我发现对她来说,乔安娜和我就像是一场大冒险——从伦敦那神秘、世故的世界里蹦出来的两个人。
当然,没过多久,我们的话题就转到了当地。巴顿小姐用亲切的口吻谈起格里菲斯医生,说他态度和蔼,医术高明;说辛明顿先生是位非常精明的律师,曾帮巴顿小姐收回一些所得税,要不是他帮忙,巴顿小姐永远不知道那些钱可以要回来。说辛明顿先生对孩子和妻子都非常好,可惜她自我了断了。“可怜的辛明顿太太,留下几个没有母亲的孩子,真是太可悲了。或许,她向来不是个坚强的女人,最近身体又差。大脑受了太大的刺激,就是这么回事儿。我在报上也看过类似的事,这种时候,人们往往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她就是这样,不然她不会忘记辛明顿先生和孩子们都还需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