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唐缈精神涣散地坐起来,他头发蓬乱,面色惨淡,眼眶泛红,满面泪痕血迹,衣衫不整,浑身乏力,状态不可细说。“感觉怎样?”淳于扬一边擦拭灶台掩盖犯罪痕迹,一边问他。唐缈喃喃:“好多血……”淳于扬没好气:“流鼻血时原本就应该维持静止状态,你偏要乱爬乱动乱嚷嚷,当然会越流越多。”唐缈捂脸,哽咽:“日……你……麻……”淳于扬皱眉,将洗脸毛巾打湿了递过来:“把你脸上的血擦干净,好好的为什么说脏话?”“……”唐缈又无声地倒了下去,“疼死了……日你……”淳于扬便捻了一小团艾绒放在他的鼻尖,半笑不笑地说:“你再说一句试试?虽然鼻血已经止住了,但我有本事让你再流。”“……”“……”淳于扬弯下腰轻声问,“让你擦脸而已,你哭什么?”唐缈伏在灶台上,脸埋在肘窝里,闷声说:“老子喜欢哭,你管不着!”淳于扬说:“既然喜欢就哭吧。现在别动。”“又干嘛?!”唐缈抬头怒问,睫毛上全是细碎的泪珠。“给你包扎一下,以免感染。”淳于扬说着就从挎包里掏出一卷干净纱布条,再次将唐缈的脚捧在怀中,替他缠起来,手法颇为熟练。刚才拔毒时两人背对,此时面对面,唐缈顿时又不自在起来,泪是暂时止不住的,耳朵根便有些微烧,说:“淳、淳于扬啊,那个……”“什么?”“没什么……不对!有什么,我接下来不用再被烫了吧?”淳于扬低头缠着纱布说:“看情况,如果傍晚时刻你没留鼻血,估计就不用了。”“如果还流呢?”淳于扬展颜一笑:“如果还流,那少不得你又要多喊我几声爸爸了。”“……”唐缈垂头丧气地躺回去,捂着脸,越想越是悲从中来,千里迢迢跑到重庆来受罪,还不如立即回家,就算直接送去劳改也行啊!淳于扬望着锅里说:“正好米粥也烧好了,我端出去吧。”他抓起边上的一只小铝锅,细看没有脏污,又到水缸前舀了一瓢清水涮了一下,这才拎到灶头前盛起粥来。唐缈瘫在灶台上,神情委顿,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转眼又是煞白!他想起那粥汤里边有加料,唐画的“虫虫宝宝”!万一那东西被淳于扬发现了,搞不好又要受他一轮炮烙!他心虚得不敢正眼看淳于扬,更担心唐画乱发言,结果小丫头实在争气,居然一个字儿也没说(或许是已经忘了……)。淳于扬盛好了粥便端出厨房往客堂去,唐缈趁机小声问全程专注听壁角的唐画:“画儿,你那些虫虫宝宝在粥里是不是都、都烫死啦?”“不怕烫。”唐画说。“那是什么虫的宝宝?”“呃……”“它们什么时候发作?”“呃……”“有毒吗?”“呃……”“有解药吗?”唐缈问。“嗯?”唐画歪过头。“解药啊!我的小姑奶奶!”“不晓dei。”唐画说。“……”唐缈苦闷地一下子捂住了嘴,两条饱受摧残的腿在空中乱蹬,真恨不得也一头扎进锅里算了!这时候他才发现脚踝上有一圈痕迹,不用说,是淳于扬用力过度抓的。又摸到微痛的背脊,他赶紧撩起衬衣,远远对着洗脸盆架子上的大圆镜照,只见前胸和后腰上有好几枚又青又紫的手指印。“……”他恨恨地放下衣服,骂道:“王八蛋下手好重!”他这时还没感觉到艾灸涌泉穴的后遗症,尚且能够一瘸一拐走路,于是他跳下灶台,在原地无声地徘徊、转圈、跺脚,猛然撤开手责问唐画:“是谁他妈让你冒冒失失下毒……”他噎住了:谁呢?还不是他自己?这下坏事了,“虫虫宝宝”绝对不是什么善良玩意儿,他自己受了一场折磨也就罢了,居然还要害死别人!把头盖骨想穿孔都想不到这个变故!他刚才也是半开玩笑,没想到唐画真的会动手啊!司徒湖山说得没错,这孩子比她姥姥、姐姐都危险,小能手!小劳模!行动组!五一奖章!突然,唐画用撒蛊虫的同一只手在口袋里又抓了把东西,正要往嘴里扔,被唐缈飞快地抓住手腕!“你不要命啦!”唐缈怒道,“你敢吃虫虫宝宝?!”然而把唐画的手掰开,里面却是一把炒米。“……”“虫虫宝宝!”小丫头笑得特别开心。“……”唐缈在她脑袋上凿了一下,又凿了一下,凿得她扁起了嘴要哭。真恨得要死啊,这个五六岁的家伙居然还会骗人,而且不分场合!突然,一个主意电光火石似的闯入唐缈的脑袋:是啊,人性多复杂,有道是毒药吃多了,孔老二也会疑神疑鬼神经兮兮,既然唐画都会骗人,为什么他不能呢?再说他目前面对的可不是什么好人啊!不如,顺势而为?唐缈突然开始翻箱倒柜,在淳于扬重新踏入厨房的前五秒钟,他从碗橱后面摸出一只小玻璃药瓶,塞进了口袋里。淳于扬进来便皱眉:“躺回去!现在你还不能下地,至少一小时不能走动,你不知道厉害!”“行行行,你别烫我就行!”淳于扬问:“除了稀粥,还有干粮吗?”“烧饼油条馒头鸡蛋抄手糍粑发糕芝麻糯米团,”唐缈说,“都没有!能给你们一点稀粥喝就不错了,居然还挑三拣四的?”淳于扬哼了一声,端起灶台边置物架上的一碟辣豆腐乳出去了。唐缈趁机打开药瓶,里面装着数十粒褐色的小丸药,看起来像什么仙丹,其实是个吃不好又吃不坏的东西——过期中成药“胃宁丸”,主要成分是香附、陈皮、枳壳。姥姥有胃病,每逢冬季阴冷天气时发作,发作起来隐隐作痛,浑身不舒服。她吃这不温不火的胃宁丸毫无效果,加上药都过期一年多了,所以干脆把它扔了。但唐好担心姥姥的身体,觉得大山里买药困难,过期药总比没药可用好,于是又捡回来,放在碗橱里。对此唐缈很不以为然,没想到如今这瓶陈年老药居然派上了用场!他将药瓶藏好,拉起唐画正要走出厨房门,见淳于扬又折了回来,大概是想拿餐具。淳于扬瞪了他一眼,眉间拧得死紧:“你怎么不听话?我让你躺好。”“你老盯我干嘛?”唐缈说,“老子有对象了。”“你开玩笑从来不分时间与场合么?”淳于扬一边洗筷子,一边没好气地问,他刚刚救了他的命,可不想他再死了。唐缈说:“没开玩笑啊,我在谈对象,都他妈谈婚论嫁了!”淳于扬把筷子上的水甩掉,上下打量他片刻,笑了一下:“你这样的货色哪来对象?”“放屁,老子美得很,小名赛西施。”唐缈说。淳于扬拿着碗筷擦肩而过,突然凑到他耳畔说:“我感觉你的对象活不长。”“……”唐缈怒道,“说不出好话来吗?”“回去我弄死他。”淳于扬补充。“去你妈的!!”唐画见风使舵,见唐缈吃了亏,立即扑到淳于扬的腿上,亲热地表忠心:“淳呀——”淳于扬揉揉她的头发,笑道:“看来只有画儿识时务,难怪我这么喜欢她。”唐缈指着门口说:“你走你走!”淳于扬走后,司徒湖山迅速闪进厨房,问:“你们两个刚才干什么了?”唐缈脸红了红,随口掩饰说:“没干什么呀。”司徒湖山说:“你叫得撕心裂肺,又是喊爸爸又是要死要死的,搞这么激烈干什么?居然还当着孩子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