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淳于扬和唐画还留在原地。淳于扬无奈摇头,带着唐画走进那间据说有僵尸的屋子,结果搭眼一瞧,哪来的僵尸?不过是一张画得不太逼真的人像,和唐家祖宗祠堂里挂着的那些差不多。看来离离也吃一堑长一智了,过去她大闹祖宗祠堂,用鞭子把牌位抽的七零八落,如今吃了些苦头,倒害怕起一张画来,环境果然改变人呐。“原来是幅画。”淳于扬喃喃说,“我听她说僵尸,还以为唐家人用福尔马林泡尸体。”他扫视那幅画像,忽然明白离离为什么将其误认作僵尸,因为画上的人穿着清朝的补子服,这是港产僵尸电影的标准打扮,加上屋内光线太暗,难免叫人产生联想。从补子上绣的鸳鸯来看,画中人是一位四品文官。他白发白须,眉目疏朗,面容严肃,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反正当年的画像也不是以“像”为标准。此人有名有姓,有生卒年月,均都题在画的右下角。可能因为洞中湿气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文字墨迹已经湮开,糊涂一片,好在不碍事,反正大家知道他姓唐。他走出屋去招呼其余人:“都上来吧!不是僵尸,只是一张画像!”“有毒没有啊——?”司徒湖山远远地问。淳于扬便返回观察。以防万一,他将手伸在背心里,隔着衣料去摸那幅画,没觉察出什么,又掀开看画的背面,也没什么。几个人退出屋子,继续往台阶上爬,没走几步又发现一间挂着画像的屋子。这屋子的位置尤其巧合,正好在“之”字型台阶的第二个拐角上,不偏不倚,连一寸都不差。屋里的画像是唐竹仪,和祖宗祠堂里那张遗照略有区别,画上他穿着长袍,而照片上他是穿着西服的。画其实不太像,但那温和内敛的神韵就是他。画像后面的则是一只中等大小的天青色罐子,形状温婉圆润,样式朴实无华,盖子和罐体严丝合缝。这应该是一只龙泉窑的青瓷,南宋或者是北宋的,虽比不上宋代五大窑汝官哥钧定,但也算得上是一件品质上乘的好东西。唐缈对什么窑什么瓷没兴趣,他小心翼翼地揭开了罐子盖,发现里面根本不是骨灰,而是两束短发。司徒湖山把脸凑了过来看,唐缈问:“表舅爷,这是唐竹仪的头发吗?”“可能吧。”司徒湖山说,“估计又是唐碧映留的念想,唉,怎么没人这么想我呢?”唐缈说:“表舅爷,马克思应该挺想念你的,早就该把你召唤去了,但革命导师还没排好座位,不知道是先安排你主席台就坐呢,还是安排恩格斯他老人家。”司徒湖山哼哼道:“我让离离打了淳于扬,你记仇是吧?咒我是吧?老子要死,也得位列七十二天罡,不跟他们西洋神仙凑合!”周纳德从屋外走入,说:“离离让我告诉你们,她回去那边挂着僵尸画儿的屋子看过了,也没有黄金。”唐缈啧了一声,说这婆娘真天不怕地不怕,要不是她那脾气实在讨厌,还真有点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的意思。淳于扬重申:“你们走吧,这个地方很古怪,那罐子里的头发不要碰。”唐缈多看了几眼唐竹仪的画像,又想起姥姥,好一阵唏嘘,因此稍微落后于大部队,虽说相差时间不长,但等追出去以后,却看不见其余人的身影了。他以为是别人走得快,于是迈步疾追,追了几分钟后发现前方依旧空空如也,而且两边的风景似曾相识。迎面那间屋子正巧位于拐角处,连一寸都不差,可不正是悬挂着唐竹仪画像的那间?“……”他自问,“走岔了?”他便反其道而行之,往台阶下方走,依然走了五分钟,与唐竹仪再度重逢。青衫如故人,江水似美酒。今日重相逢,把酒对良友。唐缈在台阶上来回走了二十分钟,回回撞见唐竹仪,要不是家主大人死了三十多年了,他很想跟他老人家拜个把子。他对画上的唐竹仪絮絮说:“家主,你保佑保佑我啊,你不能吓唬我呀,我是你嫡亲的孙子啊,你得引导我走向光明,而不是让我鬼打墙啊!”“家主,是亲三分向啊大哥!”“大哥你说句……不,别说了,我害怕!”他一边嘀咕,一边把脑袋探出屋外去,轻声喊:“淳于扬~~,画儿~~~,表舅爷~~~,你们在哪儿啊?来救我啊~~~~”外面万籁俱寂,石板,台阶,石头,房子,顶上的灯……每一样都默然呆在原处,时间仿佛静止了似的。“……”唐缈挨着画像坐下,冥思苦想,不得其解。他咬了半晌指甲,突然横下心来,暗想老子都这样了,指甲都黑了,还怕他个鸟,再走一遍!这次更见鬼了,出门没走几步就撞见了淳于扬,刚才喊了半天他都不答应!更叫人恼火的是,他居然人模狗样地穿着一袭长衫!唐缈惊疑地问:“你从哪里搞来这么一身行头?”淳于扬站在台阶高处,眼睛却不看他,而是定定地瞧着前方,等唐缈又喊了一声,才轻声道:“你来了。”唐缈十分没好气,问:“为什么不等我?”淳于扬浅笑:“为什么要等你?”唐缈说:“你……你忘了谁也不能把我忘了啊,什么海南黄花梨大衣柜大床大沙发的,自己亲口承诺的嫁妆转脸就忘了?”淳于扬又笑了笑:“自从他死了以后,我也像去黄泉走了一遭,喝了忘川的水,把前尘往事都忘光了。”“……”唐缈问,“淳于扬,你写朦胧诗啊?”淳于扬终于把眼神聚焦在他身上:“给故去的人写诗?”唐缈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已经没有心情开玩笑,认识淳于扬这么久,从未听他用这种哀思孤寂的语气说过话,他是不是淳于扬?“你……你说谁死了?”“深洞无虫,不要招,招了也不能来。这是唐家的圣地圣山,我不许虫来。”淳于扬说。他拾步上行,高处的灯光使他身影朦胧。唐缈根本不敢追上去,他觉得魂都快被眼前这人吓飞了。他说:“淳……淳于扬,我、我肯定保重啊,我、我这不是稳坐钓鱼台了吗?你刚才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你的衣服从哪儿来的?就算洞里冷,你也不能死人身上扒衣服穿啊!”淳于扬转身笑,说:“快结束了。”“什么快结束了?”“反噬。”“什……什么?你怎么知道?”“还有最后一次。”淳于扬补充。“你……你你你什么意思啊?”“山下池水不能喝。”他微笑,面向唐缈。唐缈连退三步,捂着胸口说:“你……你别过来!”他追问:“如果已经喝了那池子里的水呢?”淳于扬说:“那我放虫来救。”“你是谁?”淳于扬又说:“逢弯右拐。”“什么?”“走最远的那条路,逢弯右拐。”唐缈加快退了两步,退回到唐竹仪的屋子里,躲在画像后面大口大口喘气,小脸煞白,心跳如鼓,着实吓得不轻。淳于扬这是怎么了?他是不是……犯神经病了?在这个鬼地方犯神经病该怎么治疗?得电一电啊!唐缈惊魂未定,谁知仅仅隔了十秒钟,淳于扬便风一般地闯进了屋子,紧随他之后的是司徒湖山,还有小尾巴似的唐画。四人见面,都吓得“哇”一声大喊,跳起来各自退后。唐缈贴着墙喊:“淳、淳于扬,我让你别过来的呢!”淳于扬的脸色也怪异至极:“唐缈,刚才你一直在这里?”“是、是啊!”唐缈问,“你刚才为什么吓唬我?”淳于扬反问:“我吓唬你?我找了你半天,明明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