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花丛中,头上又金宝玉钏一堆,时不时还有趁火打劫的蚊虫飞来吸血,她还不敢动,生怕发出珠翠摇曳的响声,腿麻虫咬倍受荼毒。还好凤璘来得并不算太迟,杜丝雨远远就听见他的脚步声,俏脸更加没有血色地慢慢站起身。凤璘看见了路边花架下的她,脚步顿了顿,终于还是面色沉郁地走了过来。两个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彼此都不知道如何开口。&ldo;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对不对。&rdo;杜丝雨轻声问,却不像心存疑惑,凤璘一定还在怪她,不然不可能是这样的结局。&ldo;我都闯进集秀殿了,你还是不能原谅我么!&rdo;杜丝雨的声调尖厉了些,也带了哽咽。&ldo;丝雨……&rdo;凤璘欲言又止,语气沉痛。&ldo;当初我离开北疆回京,不是贪图太子妃的尊崇!你该知道的,皇后娘娘给我娘亲下了密旨,我不能拖累我娘!我不能拖累杜家!&rdo;&ldo;如今你这么做,不也拖累了你双亲,拖累了杜家?&rdo;凤璘反问,情绪已经不似刚才波动,平淡克制而无奈。&ldo;我奉旨回京了,皇后娘娘就没理由再给我母亲降罪,父亲也班师回京,杜家应当安全无虞。&rdo;&ldo;你可知‐‐&rdo;凤璘打断了她的话,似乎又抑制不住怒气,终不忍怪责杜丝雨,他深吸口气,冷冷说道:&ldo;你母亲,杜家或能幸免,可你这样胡来,有性命之忧的是你自己!&rdo;&ldo;我不管!&rdo;那么温顺的杜小姐也能用任性的语气低喊,她突然顿住了,&ldo;你是……是因为怕我遭遇不测才选月筝的吗?&rdo;月筝觉得齿间涌出一股潮润,淡淡的血腥让她有些反胃,咬破的嘴唇并不疼,疼的是……她攥紧拳头,死死克制因为越来越艰难而加速的呼吸。凤璘沉默。&ldo;你说啊!凤璘!你亲口对我说!&rdo;杜丝雨抓住凤璘的胳膊,有点儿疯狂地摇动,她的全部希望仿佛都在凤璘要说的话里。&ldo;丝雨……&rdo;凤璘沉沉地低喊了她一声,&ldo;我们……&rdo;他说得十分艰难,每一个字都好像有千斤重,这重量全压在了月筝的心上。&ldo;当初你离开了镜川,我们就没有回头路了。&rdo;杜丝雨僵直地保持死死抓着他胳膊的姿态,整个人却好像瞬间冰冷了。&ldo;我选月筝,&rdo;凤璘微微地别开脸,不忍看杜丝雨的表情,&ldo;是因为她合适。&rdo;合适……月筝和杜丝雨同时在回味着这个词。&ldo;凤璘,&rdo;杜丝雨定定地仰头看他,&ldo;我不管你到底是因为什么理由!我今天这么做,就是要你知道,即使不能嫁给你,我也不要嫁给凤珣!我不要当太子妃,不要当皇后,我……可以一生一世等你。&rdo;杜丝雨的声音并不大,也不激动,一字一顿,却好像极为尖锐的长钉凿穿了月筝的心脏。她竟然为杜丝雨而心痛了,当这个美丽而痴情的女孩说出一生一世的时候,她就好像看见了她自己,就好像是她在向凤璘做这样天荒地老的承诺。因为能体会杜丝雨的感情,所以她更明白杜丝雨的悲哀。凤璘的脸色极为苍白,他的嘴唇褪去了血色,月筝绝望地觉得,他一定会被杜丝雨感动了,即便当初杜丝雨弃他而去真的是因为贪图荣华富贵,他也会原谅她,什么都不再计较。但是他说:&ldo;我已经选了月筝做我的妻子。&rdo;杜丝雨再也没有说任何话,甚至也没有再哭泣,再没什么比这句话伤她更重。&ldo;为了你……和我,我们不要再见面了。&rdo;凤璘转身背对着杜丝雨。&ldo;好。&rdo;杜丝雨木然应声。月筝以为他会就此快步而去,但他没有,轻颤了一下肩膀,他说:&ldo;以后……要好好听杜将军的话。&rdo;&ldo;好。&rdo;杜丝雨仍旧飞快而空洞地回答。&ldo;丝雨……&rdo;这一声呼唤,隐忍,绝望却深情,虽然他并没转身再看杜丝雨一眼,凤璘的这一声低唤,比他说刚才的任何话都更让月筝心痛。这个即将成为她丈夫的人,曾经如此呼唤过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很疼,心很疼。月筝深深地垂下头,额头几乎埋入了双膝,果然卑鄙是要付出代价的,她现在也搞不清,是被好奇折磨一生好呢,还是被这些真心话折磨一生好?不知道过了多久,这片葱茏才只剩她一个人。几乎要靠揪扯着花枝才能缓缓走出来,坐在杜丝雨刚刚坐过的地方,艰难的等待每一处疼痛消减。等腿不再酸麻钻心,月筝解开腕上的情丝,认真地细细编结,一缠一绕丝丝用心……虽然凤璘那样喊过杜丝雨,那样看过杜丝雨,她还是决定原谅他,因为他说,他选了月筝当妻子。这个结,是纪念他拒绝了杜丝雨。就像杜丝雨说能等待一生一世,她原月筝也有这份信心,守护凤璘一生一世!她觉得自己还是很幸运,无论是因为&ldo;合适&rdo;也罢,因为凤璘和杜丝雨被命运作弄而错过也罢,她终于有了机会!杜丝雨只能用一生去等待去遗憾,她却可以用一生去争取去感动。这个结,是凤璘肯选她,肯在杜丝雨面前说出她是他的妻,更是她的决心。凤璘和杜丝雨的过去虽然惨痛,但也给了原月筝很好的开始!从第二颗结以后……就全是属于凤璘和月筝的岁月了。月筝笑了,她不后悔偷听了他们的分手,她一定能够彻底遗忘今天的伤痛,没有一点儿瑕疵能染上她和凤璘的未来。回到原府已是日光西斜,一路从皇宫走回家,月筝觉得所有烦恼都被她没心没肺地沿途丢弃了,这点还是能看出她和月阙是嫡亲兄妹的。走到原府附近的小街时,她已经能心情很好地凑到一个零食摊子前,和摊主讨价还价,用悄悄从裙子上揪下的一颗小珠换了一大包地瓜片。本还有心多玩一会儿,又怕弄丢刚才为避人耳目摘下的头上手上的那些珠宝,只好意犹未尽地回家去了。月阙似乎正要出门,收拾得溜光水滑,没有带长剑反而附庸风雅地拿了把折扇。&ldo;哟,回来啦,梁王妃娘娘。&rdo;瞧见妹妹,月阙嘿嘿一笑,出手如风地从月筝手里抓了把地瓜片。&ldo;这是干吗去啊?&rdo;月筝捏住纸袋口,瞥着喜笑颜开的哥哥,准没好事。&ldo;喝花酒。&rdo;月阙倒也实在,把扇子旋出一个团花,笑得一脸奸诈。&ldo;你猜和谁?&rdo;月筝嗤了一声,&ldo;太子呗。&rdo;月阙京中的朋友没剩几个,除了凤珣还能有谁?凤珣眼下的确很需要借酒浇愁一下,杜丝雨也弃他而去,皇后娘娘肯定会迁怒臭骂了他一顿,真是凄凉无比啊。月阙优雅地从她身边闪过,十分得意地回身说:&ldo;还有新妹夫。&rdo;这声妹夫当真入耳,月筝瞪他的时候眼中已经带了笑意。月阙浑身一抖,嘴角抽搐,&ldo;瞅你那德行,肉麻死了。这么想凤璘,走啊,一起喝花酒去不就见着了?&rdo;花酒两个字坏心地加重,不等月筝回答,人已经摇头摆尾地跑远了。月筝冷笑着磨了磨牙,原月阙,你等着。根据多年对自己无良兄长的了解,入夜洗漱完毕后月筝没有就寝,一边晾干头发,一边在灯下看新从月阙房里顺来的下流小书,这几天她忙着应选,月阙搜罗来不少好东西她都无暇过目。衣袂轻响,月阙番强回家的身影在月光里还是潇洒悦目的。径直闯入妹妹的闺房,&ldo;还没睡哪?&rdo;月阙一脸遗憾,他最喜欢的事情之一就是把妹妹从甜睡中吵醒。月筝早就不动声色地把小书坐在屁股底下,眼神淡定地落在书案上摆的琴谱,冷声说:&ldo;你不显摆完了,我能睡踏实吗?&rdo;&ldo;那倒是。&rdo;月阙点头赞同妹妹的观点,回身坐到八仙桌边倒茶给自己喝,&ldo;妹,凤璘给你多少聘礼你都别挑拣啊,他不容易。&rdo;月阙摇头叹息。月筝瞥了他一眼,&ldo;怎么了?&rdo;&ldo;北疆穷啊,还连年打仗遭灾,皇上皇后对他又抠门,凤璘没钱。&rdo;月阙语重心长,十分维护新任妹夫的样子。&ldo;他说的?&rdo;月筝挑眉。&ldo;不是。&rdo;月阙皱眉,很同情地说,&ldo;你没瞧见,笑红仙跟了他以后那叫一个寒碜,浑身上下没个值钱的,还不如来陪酒的小花娘。&rdo;月筝的牙齿咯咯轻响,从牙缝里挤出几声冷笑,&ldo;或许人家从良后洗净铅华,偏爱素雅。&rdo;月阙不以为然地嗤了一声,&ldo;偏爱什么素雅!她瞧着太子打赏给唱曲丫头的玉佩差点眼馋得哭了,我的耳力你是知道的,什么悄悄话听不见啊?凤璘看她那样子有点儿坐不住了,凑到她耳边说等父皇把置办婚礼的钱拨下来就给她买几件好东西。妹啊,这就是你的命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不要为难人家。&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