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善子叹道:“陶大哥和我一直存此疑惑,只是找不到实证。争雄大河,靠的始终是船队,看谁能控制水道,像田上渊般的外来人,竟可在短短十年从争得一席之位,到雄据大河,是绝无仅有的事。没深悉大河的人在背后主持,谁都不相信,而这样的一个人,肯定不是田上渊或乐彦。”
龙鹰道:“不论练元如何隐藏,总有可寻的蛛丝马迹,例如作战的风格、所采的战略,更有些习惯是改不了的。”
陈善子道:“陶过在遇刺前三天,曾向我特别提起白牙,指他行舟的方式,令他联想到练元。事实上,北帮最厉害由三十六艘大小战船组成的河曲船队,正是白牙横行大河的无敌雄师,与黄河帮的大小三十多场水战,陶大哥的人没一趟不是铩羽而回。”
宇文朔道:“极可能明是白牙,暗则为练元。”
陈善子点头同意,双目射出悲痛神色,道:“谢满遇害,对方的手法便带着练元强烈的个人风格。先让我们以为白牙的河曲船队在河套一带,忽然而来,于夜半在渭水以孤船袭谢满的三艘船,甫接触我方的船全部起火,溃不成军,谢满落水后遇害,自此在关内,我们再无威胁北帮之力。”
谢满是陈善子的头号猛将,他的遇害,类近陶过之于黄河帮,从此一蹶不振。
陈善子道:“我本已感到绝望,特别是田上渊有宗楚客在背后撑他的腰。幸好老天爷开眼,终有范当家和任天为我们出头。”
视“范轻舟”为自家人后,陈善子无惧显示他脆弱的一面,大吐苦水,可知黄河帮败走后,他撑得多么辛苦。
龙鹰心生敬意,先道出陆石夫将照顾他们,再谈妥大家配合上的诸般事宜。
同乐会现时最聪明的策略,是偃旗息鼓,以静制动。
此时离三门峡不到二十里,陈善子返回己船,掉头返关内。
江龙号趁入黑前通过三门峡,继续航程。
第二章江龙夜话
江龙号上弥漫欢乐的气氛,颇有廓清前路,未来一片光明的感觉,即使晓得纯为错觉,但能争得喘息的空间,仍然令人欣悦。
向任天在这样的情况下,表现出异常的素养,看似轻松自如,却不离船舵,即使给邀往舱厅谈天说地,仍婉转拒绝了。他的团伙人人紧守岗位,竟没人现出疲态,像可以就这么样坚持多一丁三天,教人啧啧称奇。
依龙鹰的观察,他们自有一套于工作里休息的神奇本领,是在长途旅航培养出来的习惯,别人想学也学不来。
最兴奋雀跃的是小敏儿,符太的“丑神医”过船去接她返江龙号的一刻,小敏儿看到主子,恍如隔世,眼里只得符太一人,世上任何其他的事,均无关痛痒。
龙鹰不知道符太当时的感受,符太亦不会说出来,但肯定非常有感觉。
小敏儿更成了船上唯一的女性,且是如此娇美动人,人人视她如珠如宝,爱护有加,她也是江龙号的当然管家,一众兄弟全乐于为她效命,小敏儿亦惯了伺候人,两个时辰不到的光景,在她主持下晚膳面世,于可容百人的大舱厅举行,除向任天等十九人留在甲板上,其他人全聚到舱厅,闹成一片。小敏儿当然不会疏忽,晚膳送往向任天等每个人的手上。
龙鹰离开喧闹震天的舱厅,博真又玩他比臂力的把戏,任有志者挑战。
此时刚过二更天,星月被云层掩蔽,辽阔的大河黑沉沉的,甲板帆桅的风灯没被点亮,舱厅透出来的灯光,将龙鹰长长的影子投在甲板上,江龙号乘风破浪,顺流滑行。
来到掌舵的向任天身旁,龙鹰迎风深吸一口气。
向任天仍目注前方,淡淡道:“鹰爷为何不留在舱厅凑热闹?”
龙鹰仰首观天,道:“即将有场雨,但雨势不大。”
向任天点头道:“这是在江海远航其中一个乐趣,有时可在一天之内,经历风雷雨雾气候上所有变化。”
龙鹰问道:“向公是否感觉到前路上有危机?”
向任天好整以暇的道:“不是一种感觉,而是猜测。在进入往洛阳的水道前,有八至九成的机会,遇上敌人的伏兵。”
龙鹰心忖别人认为向任天“脾气古怪”,极可能只因不了解他。凡在某方面有特殊禀赋的人,都很难让人明白和认同,就像香怪之于香料,常人怎能明白他在那方面的执着和狂热。向任天不去陪大伙儿一起高兴,乍看似不近人情,事实上却是他比其他人想得更远,更深入。
向任天徐徐吐出一口气,沉声道:“自北帮崛起,我一直留神,到李显登位,北帮和黄河帮开始出现大规模的冲突,我一直在研究北帮的战术,特别着眼于他们战船供应的来源,并断定田上渊在北方有造船厂,由造船的高手主持,故此生产出来的战船,性能不在黄河帮的战船之下。”
龙鹰未试过从这方面去估计北帮的实力,闻言茅塞顿开。造船不像制合香,不是一蹴而就,而是没十年八载,休想干出成绩的行业。
向任天言下之意,就是北帮崛起看来是数年间的事,实则早在多年前已筹划,现时是由暗转明吧。
向任天望往龙鹰,道:“我仔细检视鹰爷俘来的飞轮战船,均为最优质的轮船,可媲美江南的著名船厂,木料非是中原惯用的,有可能来自高原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