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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第1页)

&ldo;我尽力吧!&rdo;周同学合上比,露出懒洋洋的表情。他看着我,然后笑了一下。

&ldo;尽力&rdo;二字可松可紧,从他的脸上我可看不到什么准备尽力的迹象。我压抑着内心的不满,没忘记自己对莫思薇的承诺,不管怎么说,我自己总是得尽力而为的。

&ldo;这是我一个好朋友的孩子,&rdo;我解释道,有点希冀他的理解和同情。&ldo;也算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吧,我答应了人家,否则也不会费这么大劲去找祝衡……你一定是在想为什么不是韩晓来找你,&rdo;我不得已打出韩晓的牌,并且准备撒谎:&ldo;你别怪她,其实她都‐‐&rdo;

不过我的谎话都没有说完,周同学突兀地打断了我:&ldo;我是在想十年前的那次同学会。&rdo;

我心里面&ldo;咯噔&rdo;一声。

&ldo;你羞辱我,记得么,你说我不过是个走后门的货色,只是托老爹的福。呵呵,世界真奇妙,转一圈回头,你还得来求我。&rdo;

周同学笑了,不过看得出他笑得并不开心,这算不上什么复仇,只是一种稍稍的宽解。这么多年,他在教育局的职位只升了一级,他的父亲身居高位似乎也没能帮上他的忙……还是说周同学傲慢地不接受帮助?

如果真是那样,他心里的恨意和骄傲,一定都是咬牙切齿的。

所以我没有反驳他,没有开口。而是让他笑了足够长的时间,笑得两边脸颊再也拉扯不出笑的动作。笑得周同学满脸落寞,甚至流露哀伤。

到最后我叹了口气,点点头:&ldo;那时候我不懂,但我现在明白了,一切都只是为了孩子。&rdo;

他用一种困惑的眼神看着我。

&ldo;孩子,不管我们做什么,怎么去践踏明规则、利用潜规则,怎么被人指责、被人嘲讽、被人戳脊梁骨,都义无反顾。有时候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非要那么做,现在我明白了,因为根本不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只因为它是一种本能。我们本能地要为孩子付出一切,我们本能地希望用一种自我承受的方式换来他们的最大幸福。你可以说这是最卑劣的自私,但它也是最无私的自私‐‐一切都是为了孩子。&rdo;

不论是周同学的父亲照顾他进教育局,还是韩晓与祝衡接近以方便丫丫,又或者是莫思薇巧妙地利用我帮她的李想,一切都是为了孩子。

孩子。

年轻的时候我也有过一段空想期,大概是高中也不大学的时候,面对繁重的学业和艰难的选择,我开始装得像个哲学家一样,流俗地思考人生的意义所在。这是一种不成熟的病症,发生在空闲太多而脑力太少的青春期。后来当韩晓诞下了丫丫,我突然有了急切和遥远的生活目标时,我才真正知道人存活于世的真谛‐‐

人是一种历史的生物,他们的目的就是不断地把所有已解决的和没解决的问题传承、传承、传承……一直到某一代人,所有的困惑都被解惑,所有的发问都得到回答‐‐这些问题,就包括人生意义的那一个。

所以,&ldo;下一代&rdo;,本身就是答案。

那天我回到家里,又忍不住想起黄纯纯的事情。可能是碰到了周同学,也可能是那些日子被孩子的事情纠缠太深,我忍不住想起这位韩晓曾经的闺中密友,也算是我家庭的一个若即若离的朋友。晚上的时候我坐在卫生间的凳子上泡脚,韩晓进来梳头准备洗漱。通常这种时刻我们是不多说话的,但当时我偏就破天荒地突然问她:

&ldo;他们结婚多久了?&rdo;

&ldo;谁?&rdo;韩晓反问。

&ldo;黄纯纯和她老公。&rdo;

&ldo;……十七年了吧。&rdo;

&ldo;十七年?那么久啊。&rdo;

韩晓的梳子在发丝间拉扯而过,发出毛躁的窸窣的声响,我们沉默了片刻,她突然补充:&ldo;跟咱俩差不多。&rdo;

&ldo;跟咱俩差不多&rdo;‐‐在我心里久久回荡。

结发十七年,得同舟共济了多少惊涛骇浪。黄纯纯一直没孩子我是知道的。以往韩晓与她的交往中都是用丫丫来压黄纯纯一头,有时候韩晓甚至会回来告诉我说她有多得意,因为黄纯纯那么幸运那么骄傲,可就这一点美中不足。

那时我根本意识不到,没有孩子对婚姻来说可不仅仅是美中不足,它可以是一道致命伤。

我曾经自己也是个孩子,也在一个家庭、一段婚姻之中扮演着瘦小而飘摇的角色。那时候我还很小,印象里永远是冬日家中厨房那盏昏黄的灯。我爸和我妈持续地争吵,我从院子的外面偷瞥他们,看他们吵了又和好,和好了又接着吵。他俩都是学校教员,都是知识分子,即便吵架的时候也很注重对四邻的影响。他们的声音很低,低得让人听不清究竟在争执些什么。可是他们又那么情绪高昂,高昂得让人害怕他们是不是下一秒就要动手。厨房里案板的上方挂着一把把菜刀,在灯光的照耀下倒映出刺目的雪白。我站在大门口等着姐姐放学回来,浑身哆哆嗦嗦的,有点发冷,有点打颤。

最终我的父母没有离婚,那段日子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我妈总是不时地过来抱着我哭。我就是想安慰她,都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安慰。那是我第一次从我姐那里听说了&ldo;离婚&rdo;这个词汇,我问我姐这是什么意思?我姐悄悄地跟我解释:就是咱以后不能住在一起了,你、我、爸爸、妈妈,都要分开了!

那个时候我恨我的父母,恨他们让自己的孩子深陷于这样的恐惧。但与此同时又可怜巴巴地祈盼,祈盼他们千万不要离婚,不要让我成为一个破碎家庭的弃子。

那个年代离婚虽然较现在要少,但也绝非罕见。我的同学里有就有来自于单亲家庭的。他们通常比别人沉默,走路爱低着头,身后会有其他学生和家长指着他们窃窃私语。离婚是父母的不光彩,却常常集中地反应在孩子的身上。那些指指点点的人们不见得有多少恶意,也许他们在同情孩子、在批判父母‐‐怎么能离婚呢?古代媒妁之言乃至指腹为婚的都有,别人能过得下去,你们怎么不能?

所以当我长大之后,我越发感谢自己的父母,尤其是我的母亲。尽管波折重重,但她与我父亲相守到了最后,甚至在父亲过世后,也没有选择另嫁而重新开始。如今我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孩子。如今我与妻子争吵,与当年的恋人重逢。如今我明白了婚姻的跋涉究竟有多少苦难,所以我感谢她所做的一切‐‐她的争取,她的挣扎,她的艰辛,她的坚持。她是一个那样完美的榜样,只是我满心羞惭,我没有做到她的万分之一。

然而,曾经在婚姻的狂风暴雨中紧紧抱着我的这位母亲,却还是最终要离我远去。

第43章

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我妈还在昏迷。我姐给了我一张纸巾擦汗,我忙不迭问她怎么回事,怎么发生得这么突然?我姐白我一眼,说突然倒不突然,前些日子妈摔了一跤,到医院检查没发现什么问题,今天起来说心口有些疼。我埋怨我姐:开始怎么不告诉我?我姐辩解:咱妈不让说的,她不想惊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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