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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第1页)

邬思道沉思了一刻说:&ldo;这事皇上问了,就得好生回话,想躲避是不成的。不过,你既然是叫了堂会,就不能只看一次,也不能只看一出戏,是吗?&rdo;

&ldo;咳,哪能只看一次呢?这事怨只怨翠儿,她越看越上瘾,我有什么办法?我看了……《苏秦挂帅》、《将相和》,还有……《六月雪》……&rdo;

尹继善也看了,他在一边说,&ldo;哦,还有《卖子恨》呢。其实,这都是正正经经的好戏嘛。叫我看,你上个引罪自责的折子,就可以没事儿的。&rdo;

邬思道太了解雍正皇帝了,知道他追究的并不是看了什么,而是觉得李卫扫了自己的面子,是&lso;违旨&rso;行为。他说:&ldo;尹公,这样怕不行。皇上是个细心人,他计较的是你们不务正业,游戏政务。当然,谢罪折子一上,他也许会一笑置之的。可怕的是,他放在心里不说,再遇上别的事,一块堆儿算总账,那可就不是谢罪的事了。&rdo;

李卫一听这话,可真的急了:&ldo;先生,你得救救我,我咋回话呢?&rdo;

邬思道一笑说:&ldo;你就说,是请尹公帮你点的戏。&rdo;

尹继善一听,脸马上就黄了。邬思道却冲他笑着说:&ldo;你别怕,听我把话说完嘛。你可以这样回话:皇上已经多次下旨,叫臣下读书,读史。而你李卫认字不多,想读也读不来,于是就请他帮你点几出与读书学史有关的戏来看。可是,顾了这头却忘了那头,竟把皇上的&lso;不准看戏&rso;的旨意忽略了。现在既蒙皇上教训,以后再也不敢看了。&rdo;

李卫聪明过人,一听就笑了。尹继善不但脱了干系,还能以&ldo;劝戒有方&rdo;而得到皇上的勉励。连一直沉着脸不言不语的范时捷都拍手叫好说:&ldo;邬先生,我算服你了,你真有回天之力呀!&rdo;

邬思道却平静地说:&ldo;光这样说还不行。你看了《卖子恨》、《六月雪》,这戏里唱的是什么呢?是政治黑暗,是吏治不平!李卫你再想想,你自己不就是在人市上被皇上买来的吗?如果我没记错,现在就能给你写出两段《卖子恨》的戏词来。&rdo;说着,他立刻要来纸笔,写完后,又交给尹继善,&ldo;请你读读,看我写的对吗?&rdo;

尹继善哪还记得戏中的词儿啊!可是,他这一读,不光是李卫,连全府在这里侍候的丫环、仆人们,全都泪眼汪汪的了。可他们之中,谁也没曾想到,这戏词竟是邬思道这位才华过人的学士现编现写的!邬思道听他读完了才说:&ldo;尹公,我再送你一件礼物。你既然和李卫一块看了戏,他挨了训,的也跑不了责任。你就把这戏词,附在李卫的谢罪折子后面。别的还需要说什么,大概就用不着我教你了吧,啊?哈哈哈哈……&rdo;

众人见到这情景,没有一人不佩服,没有一人不感激。范时捷说:&ldo;田文镜真是瞎了眼睛,放着邬先生不要,他上哪儿找这样的好师爷呀!&rdo;

李卫更是激动万分:&ldo;咳,老范,你别在这里提田某人,一说他我就有气儿!前些时他上书给皇上,说他要封住河南通往邻省的驿道,不让河南粮食外流。别人要想去河南贩粮,他还要征税!这信儿是四爷宝亲王透给我的,真气死人了,他妈的,他封我也封,井水不犯河水,比比,看谁的日子过得好!&rdo;

邬思道看着李卫这生气的样子,悄没声响地笑了笑说:&ldo;李卫呀,李卫,你和他争的什么呢?田文镜是个不懂经济的人,一看见河南发了水,就吓得慌了神,只怕有一斤粮食流进了别人嘴里。其实他不知道,江南人本来就不爱吃面,而只爱吃米,他封了境,挨饿的只能是他自己。他封你也封,既断了江南人的卖粮通道,又让皇上说你小气,何苦呢?&rdo;

李卫茅塞顿开:&ldo;对,对呀!老范,吃完饭你就给咱传令,咱们不但不封境,河南人要来做生意,咱们还不抽税,饿死田文镜这狗日的!&rdo;

家人们来上菜了,众人一看,好嘛,六个菜全是素的,只有一盘炒鸡蛋和一条清蒸鱼,算是动了荤。他们都知道,李卫虽然是出了名的豪慡总督,可也是出了名的节俭总督。官场上,他杀伐决断,简明利落;可回到家里,却从来不肯挥霍,也挥霍不起。所以,谁也不在他这里挑礼。众人都拿起筷子了,回头一看,范时捷却坐在一旁发呆。李卫知道他的毛病又犯了,他一声不响地走上前去,在范时捷脑后就是一巴掌:&ldo;怎么,你范大舅子看不上眼吗?老子这里就只有这个菜,你他妈的不吃,就给我滚蛋!&rdo;

他这一骂,不只是邬思道和尹继善吓了一跳,连在屏风后边站着的翠儿也是一惊。心想,李卫这小子发的那门子疯啊,这里不全是你的客人吗?再说,这位范大人还是个倔筋头,你这是诚心和他过不去还是怎么的?

哪知,范时捷不但不恼,反倒笑了。他端起门盅来,一饮而尽,完了又说:&ldo;咳,这大半年没见怡亲王,把我憋得够呛。我等了多时,总算是有人来骂我一声了。哎‐‐我怎么不知道,咱们这位宪太太原来是我的妹子?来来来,大家同干一杯,祝贺我和宪太太联宗之喜!&rdo;

邬思道也不出声地笑了。他早就听人说,这位范大人,最爱人家和他胡闹,最爱听的就是骂声。可他却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有人连挨骂也能上瘾,不挨骂连吃饭都打不起精神来!

李卫见范时捷终于开了口,还是不依不饶:&ldo;哎,我说范大舅子,这次和鄂尔泰打嘴仗,老子可全仗你这藩台了。你要是给老子砸了锅,看我怎么收拾你?&rdo;

范时捷根本不在乎:&ldo;不就是对付这个鄂尔泰吗?小菜一碟!年羹尧够厉害的吧,他又把我怎么样了?邬先生,你看看,江南这么富的地方,可是,总督大人却吃这样的饭,这还是待客哪!我敢说,连个县丞都比他吃得好。他的火耗只收三钱,全国上哪儿去找这样的清官?今天当着邬先生,我实话实说:咱们省还有二十三个县经不起查。有事,李卫你小子就只管叫他鄂尔泰来找我好了。我反正是个破罐子,左右都是摔,摔就摔呗!给,这是咱们省缺了银子的几个县,你过过目,全都是苏北遭水淹过的。&rdo;

李卫接过来也不看,就递给身后的家人。他问:&ldo;你们俩和县令们议到最后,是怎么说的?&rdo;

尹继善说:&ldo;是我向大家宣布的这件事。我还告诉他们说,鄂尔泰办事特别认真,他还带来了三十名算账高手。我们全省没亏空,这是人人皆知的。但说到各县,就不敢打保票了,大帅也放心不下。所以,我叫各人自写条子,欠多少就是多少,不能隐瞒。老实写了,有事大帅担着;不老实写的,你就自讨苦吃,大帅概不负责。大家见了这阵势,敢不说真话吗?&rdo;

李卫心里有底了:&ldo;好,就这么办!&rdo;他回过身来对那个家人说,&ldo;你拿上这条子去一趟签押房。告诉那里的师爷,叫他写两份单子,两个单子要一模一样,都只写全省一半的县名。这上边列着的各个县,却一个也不准写上。你听明白了吗?&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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