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勾起了嘴唇,身上冷漠的气息都在慢慢地消融,忍不住伸手,捏住了白曦的一块小小的衣摆。白曦笑着把自己的手塞进了他的手中,两个人一块儿从元和长公主与南关侯的身边走开,皇宫之中的御花园很大,难得他们有兴趣逛着这御花园,白曦高高地仰着自己满是快活的脸,腰间别着张扬火烈的红色的长鞭,容伶无声地和她十指相扣走在御花园中。他眯着眼睛看着那四下惊诧的宫女们,就想到很久很久之前,这个腰间别着鞭子的娇艳的少女每一天都执着地追在容誉的身后。他那时冷眼旁观,只觉得她很愚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希望自己有这样的一天?仿佛是那时,她落水后被皇帝万分宠爱护在怀里,得到了这世间一切的荣宠,可是却会转头对他一笑。“十表哥!”从那一刻,他就开始喜欢她。如今,她的眼底清晰地只倒映出他的影子。她身边的人,换成了他。是他站在了她的身边。他却绝不会如同容誉那样不珍惜她的爱。“阿曦,我会好好待你。”他迎着她诧异的目光,轻声说道。白曦似乎一愣,之后就用力点头说道,“我信!”她毫无保留的信任,击碎了他心底最后一点坚硬的东西,容伶勾了勾嘴角,正要对白曦微笑,却猛地沉了脸,看着前方。白曦下意识地看去,就见皇帝浩浩荡荡的明黄仪仗蜿蜒出去长长的队伍,皇帝正坐在临湖的石桌旁,他的面前正跪着一双姿容美丽的青年男女,他们都生得很好看,可是此刻脸上却都是一些惶恐与不安。白曦就见容誉曾经一贯信心满满的脸上,此刻都是焦虑,白婉儿刚刚大婚,可是看起来脸色却很苍白,她仰头美目流转地想要说点儿什么,可是皇帝身边一个大宫女就足够呵斥她的仪容。完全没有将她这个燕王妃放在心上。也显然来自于皇帝的默许。白曦脚步顿了顿,就快步拉着容伶走到皇帝的身边。“舅舅,我有秘密跟你说。”“若是你母亲与南关侯的,那朕早就知道了。”皇帝纵容地对她说道。元和长公主想瞒住自己亲哥,只怕还嫩了点儿。他与白曦无视了下方的一双新人,这样目中如人的轻视,才是最伤害一个人尊严的方式。可是白曦却觉得还不够。上一世,容誉与白婉儿将白曦千刀万剐。这辈子,她一定会回报给他们同样的滋味儿。这两个都别想跑。然而就在她眼睛眯起,想着自己的小心机的时候,皇帝的目光却落在了容伶的身上。他突然看着容伶笑了笑。“小十,你想不想做皇帝?”他带着几分兴味地问道。容伶一顿,目光落在霍然抬头,不敢置信的容誉的脸上片刻,漠然转过了目光。“想。”他点头说道。若只有这天下的至尊之位才能护住她的平安喜乐,此生荣耀。那他想做皇帝。皇子掌心宠(十五)“好,这才像是朕的儿子。”皇帝就露出几分愉悦。他喜欢容伶的坦白,比起那种支支吾吾还要故作谦让的皇子,他喜欢容伶这样直接表达自己的野心的性格。作为帝王,就该有这样的品质。只是他没有见到,容誉的眼睛里充满了慌乱。他想不到容伶竟然会这样得到皇帝的喜爱。皇帝虽然曾经对他十分宠爱,可是却还是有几分不满,其中一点,就是他的性格。容誉的性情更温和一些,皇帝却时常觉得,容誉太过温和。温和的帝王,并不代表是一个明君。冷酷的皇帝,也并不代表会是天下的灾难。可是容誉却没有想到,皇帝竟然当真找到了自己很喜欢的皇子。“父皇,儿臣与婉儿……”“朕知道了。”容伶最近在教武场之中的种种,其实都在皇帝的眼中。这个一贯被无视冷待的皇子,就算是骤然得到了皇帝的重视与宠爱,得到了这后宫之中的宫人们的敬畏与讨好,可是却还是与从前一样冷淡孤僻。他从未小人得志地去将从前种种不平报复回来。曾经养育他却没有善待他的嫔妃,容伶也不过是冷淡地搬出她的宫中,而不是反手对那嫔妃出手。他就和从前一样儿,不同的是,在教武场之中近乎拼命。他专注地令自己强大,别无他想。比起荣誉更多的小心思,容伶更为纯粹。皇帝抬手就止住了容誉的话,见他不敢吭声,就淡淡地说道,“既然成婚,你就好好过日子。”“是。”容誉等了片刻。若是从前这个时候,白曦都会撒娇,叫皇帝对他温言几句。可是白曦没有开口,正笑眯眯地坐在皇帝的身边,眼里都是另一个人。容誉就下意识地看向白婉儿。作为妻子,这个时候的白婉儿更加应该开口,为丈夫张目不是么?可是皇帝的威严之下,白婉儿瑟瑟发抖,哪里敢开口多说一个字。在容誉失望的目光里,她只将自己柔软的身体压在地上,仿佛这样,才能避免皇帝与容伶这两双如同刀子一旁充满了锋芒的目光。她没有半点儿白曦的骄傲与勇气,甚至不能在有人质疑自己的时候,抬头高声反驳。容誉失魂落魄,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在白曦的身上。白曦眼里早就没他了。只是她不知想到了什么,侧头,偷偷在容誉骤然亮起的目光里,对他露出了一个怀着几分恶意的笑容。在这青年猛地苍白了的目光里,她想了想,趁着皇帝偏头与容伶说话,蹲到了容誉的面前。她看着他这样跪在自己的面前,覆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道,“辜负了我的爱,如今表哥,你落到什么份儿上,都是活该。多谢你没有娶我,也多谢白婉儿抢走了你。你看表哥,”她摊开一双小手儿,弯起眼睛来笑了,“没有谁是不能被取代的。你也是。”曾经上一世,容誉就在原主痛苦的目光里冷冷地对她说,“没有谁是不能被取代的,白曦。朕想叫谁做皇后,谁就能做皇后。”如今,白曦都还给他。他再也不能称孤道寡。而是从此成为一个泯然于众人的皇子,一生都和白婉儿纠缠在一块儿。“表妹!”“我不会再喜欢表哥,因为表哥令我恶心。”白曦笑了笑,见容誉怔怔地看着自己,就和声说道,“一想到表哥竟然会喜爱一个外室女,我就觉得从前的感情十分微贱。表哥,你的感情若是只配和一个气死了长辈的外室女纠缠在一起,那么请恕我不能奉陪,这太掉价。”她起身笑眯眯地看了失魂落魄的容誉一眼,这才慢吞吞地走回了皇帝的身边。皇帝问都不问白曦对容誉说了什么。他找到了比容誉更合自己心意,更会善待元和长公主与白曦的皇子。容伶尚且是可塑之才,就算还有缺陷,可是往后漫长的时光里,他会亲手教导他。已经教导过一个容誉,再教导容伶,皇帝已经有了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经验。对于皇帝来说,容誉就只是一个失败的试验品罢了。他从此对容誉并不关注,也不对一个不和自己心意的皇子有半点儿耐心,虽然并未夺走容誉的燕王的王爵之位,可是却并没有再叫容誉入朝,而是叫他闭门在家中。当容誉发现了这一切的时候,他几乎陷入了疯狂。他曾经距离皇位那么近,一切都是唾手可得,可是就因为白婉儿的关系,一切都失去了。更何况他在最初的一段柔情褪去之后才明白,当一个外室女成为自己的王妃,自己就彻底失去了继承皇位的资格。这天下的勋贵皇族们,怎么会对一个声名狼藉的外室女磕头叩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