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歌当年初入帝都之时,曾经在处理于车站兜售乱七八糟的杂物的小贩们的时候,说过这么一句话。
最险恶的过错,往往是从最细微的疏忽累积起来的。
虽然那时奥菲莉亚与她尚未谋面,素不相识,而这句话用在眼下同样合适。雅克们对剑士的防范,远远比对法师的防范要轻得多,光看那遍布军营内外的封魔阵的数量就知道了,只要有一个不属于雅克的法师进入封魔阵守护的范围内半步,首先刺耳而响亮的警报声便会响彻大营,然后这位法师便会被纷涌而来的符文变得连普通人都不如,级别低一点的,恐怕还会被当场压死在当场——
可是这根奥菲莉亚又有什么关系呢?
银发的剑士屏住呼吸,柔软的身躯紧紧地贴在冰凉的墙面上,长发被一点儿不露地掖进了兜帽里,像一条安静而冰冷的蛇,抓住了巡逻队的有一个空隙,便闪身进入下一个巷道了,出身佣兵团的剑士在回国后也不忘日日苦练,终于在这一天将她学到的所有东西都施展了出来,潜入得无声无息。
——虽然打心眼儿里说,她宁肯自己绝对用不到这些。
自从绿野华色摆出了要迎娶青歌的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并用绿野禁言令将残留下来的人们全都封了口之后,随军的上层官员间便一直流动着一种诡秘的气氛,莫名的喜庆和紧张的情绪正悄然弥散开来,偷偷潜入雅克营地的奥菲莉亚几乎是瞬间就感受到了这里的违和之处。
恰好两个雅克大臣走过,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进一边抱怨:
“真是的……好烦人,地牢里那位什么时候能消停一下啊。”
“你可别再抱怨啦,怎么说那都是未来的雅克王后,稍微展现一下你的尊敬不好吗?”
“她可杀了雅克多少人呢——”
“可是现在不还是要嫁给帝君么?”
“那倒也是……”
两人碎碎絮语着走远,浑不觉在他们身后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人正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夹杂着满心满眼的愤恨几乎就要拔刀暴起——
几乎。
她已经离那个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冲动年岁有好远了,或者说,奥菲莉亚·斯佩德,她从未真正有过什么冲动的,不自制的时候。虽然她一直秉持着无坚不摧,一腔热血往前冲,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特性,然而此时,身处异国敌营,月黑风高,夜风寒凉,她突然就觉得……
自己在多年前好不容易沸腾起来了的一腔血,渐渐地全都凉下去了。
“青歌。”奥菲莉亚念了一遍她的名字,轻声道:
“等你回到奥斯曼,就来做皇帝吧,我一心一意辅佐你好不好。”
青歌眼下正发着低烧,昏沉沉地蜷在一堆稻草上。
按照雅克惯例,即将结婚的双方在婚前不得相见,而且双方还要各自独处一室,平心静气,粗茶淡饭整整三天后,才能行嫁娶之事。
虽然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愿意遵守这个死板的规定了,然而绿野华色一心一意地执念着要给青歌一个完美的婚礼,力求事必躬亲之下,有些地方难免就会有点疏忽了,比如说雅克大臣们趁着绿野华色有整整三天无法与青歌相见的空隙,将青歌本来应该住的地下宫殿,偷偷换成了地牢。
他们的算盘打得噼啪响,毕竟这是能折辱敌国法圣的唯一的机会了,而且按照青歌的性子,就算成婚之后也不会搬弄口舌,说些什么的,结果他们万万没能想到的是……
就是这么一点私心,就是这么一个错误的、愚蠢的决定,直接葬送了一场不该有的婚礼,将一个混乱的未来生生地掰回了正轨。
奥菲莉亚终于潜入军营中心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在守卫换班的空当她轻轻巧巧地撬开了地牢的大门,闪身进入,看到的便是脸色苍白,双眼紧闭的青歌。因为是敌国法圣级别的大人物,因此谁都不敢在看管她的时候加以半分疏忽大意,手脚上套着沉重的镣铐,死板的束缚衣勒得她几乎不能呼吸。
奥菲莉亚完全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双手走了过去,伸出手触碰着青歌的脸,眼泪从她紫水晶一样的眼里滴落,哽咽着问:
“——青歌啊。”
“你为什么这么傻。”
你哪怕松一下口,你哪怕敷衍一下他们……你就能轻松一点了,根本就不用遭这么多罪了呀。
青歌并没有晕过去,她只是在闭目养神而已,烧得晕乎乎的她痛苦地皱起眉,想翻个身继续睡,奥菲莉亚就天打五雷轰地看到了她颈子上那些淡色的,尚未褪去的痕迹,她心下一冷,压低了声音唤道:
“青歌,你醒醒,你告诉我,雅克帝君到底是谁?!”
青歌朦胧中看到了奥菲莉亚那几乎是标志性的银发紫眸,正以为自己在做梦呢,听到她发问便下意识地立时回答了:
“她是……绿野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