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眼尖,瞅见她手心的颤抖,暗啐了口这大丫鬟的骚浪。咳了声叮嘱道:“一丸尽够了,切记一日之内决不可超过四丸,否则遇着身子差的,恐要惹出人命去。”
“替我谢过了道爷。”画沉摸出两个早已备好的红封,递给了那婆子。
钱货两清,如今只待时机一到,她便要放手一搏了。
就这么心思浮沉地候了十来日,终是等着一日,先生午时便归了。楚山浔下午便早早去给祖母请过安,到酉初时分草草用了两口夜饭,便一头扎进书屋里看起书册来。
这两日传言老爷就要回了,云夫人张罗着要摆个席面,阖府团聚一回,人手上不够,便调拨了各院里的人皆去帮忙。
看着只剩零星几个小丫鬟的漠远斋,画沉杵在院中古樟下,在暮春残景中犹豫踌躇。
巧的是今儿大房西苑里来请,福桃儿见主子用不着自己,便预备着偷偷溜去那边,却在院里同画沉撞了个正着。
“来,小桃,过来。我想问你些事儿。”自从上回身契之事后,画沉就没再对她疾言厉色过,这会儿子竟还对她笑。在暮春暖风里,画沉美得让人心惊。
“姐姐请说。”表面的和气还是要维持的。
“那聂家小姐听说都17了,是个怎样的人啊。嗐,姐姐我也就是有些好奇嘛,想同你问问未来主母的脾性。”画沉笑的一派真诚。
因为急着去看容荷晚,福桃儿虽疑惑地瞧了她一眼,却还是三言两语,迅速而客气地把聂小霜的才貌品性都略讲了讲,并且怕画沉再纠缠,就随口总结了句,只说:“像聂家这般宽待下人的,我还从未见过呢。姐姐看,他家小姐还将幼年的坠子赠了我呢。”
见画沉思虑重重地看向那坠子,福桃儿心下一跳,本能地又说了句:“不过我是且等着出府呢,自然是和聂小姐无缘了。”
如今,漠远斋几个进出内院的丫鬟心里都明白,福桃儿只是顶着通房的名头,并不坐实的。她只是实在见着画沉有阴影了,故而再着意解释添补了句。
听福桃儿这么说,画沉的心志才坚定了下来。
戌时二刻,趁着厨房值守的人走开了会儿。一个秀丽的人影钻了进去,她站在楚山浔一会儿要吃的夜点心跟前,红着脸呢喃了句:
“我是看着他长大的,若是成了,从今后便算是熬出头了。”
第42章合欢君子[]
戌时七刻,内院主屋里终于传出了叫夜点心的令来。看着红儿把瓷盏端了进去,画沉守在侧屋套间里,面色如水地静观朗月悬空,一颗心却砰砰乱跳,就要蹦出腔子去了。
“丸药一经服下,半个时辰必要发作。若沾了女儿家身子,凭你儒释大得,法门龙象,那行事的念头只会愈发炽热,到最后绝非神志可以控制。”
脑子里闪过婆子走前的那话,画沉突然有些后悔,她方才怕主子吃不尽那夜点心,便一气将三枚丸药全化了进去。
毕竟是个黄花闺女,到时他若发起狂来,可不知自己是否生受的了。
心念流转间,21岁的画沉脸上忽而潮红,忽而又青白交加。
正度秒如年地数着更漏,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的脚步声。画沉凝眉心口一咯噔,果然是听着有人轻喊了句:
“画沉姐姐在吗?夫人叫你过去一趟。”
是云夫人房里的温芝。
行了一半的事如何能被打断,她赶忙虚着声音回了句:“妹妹恕罪,我今儿困倦的很,想早些歇了。”
“呀,这可如何是好,姐姐这趟非去不可的。说是要同您校对前两日漏写的宾客名录呢。”温芝颇为歉意地开了门,见画沉好端端地安坐塌上,只是脸色有些差,便一招手道,“去把轿撵请来,正好这会儿空了。”
话说到这地步,画沉便是再忧心如焚,也不敢得罪了素来依仗的云夫人。她只得阖目坐上轿撵,一边不停地乞求五爷莫去吃那盘加了药的点心。
戌亥之交,漠远斋的灯火渐次熄了,只余内院书屋和两盏值夜人的小灯。
就在一行人跨出院门,朝远处去的时候。一个胖胖的身影正与她们擦肩而过,原来是福桃儿想着先前画沉的问话,心中总隐隐有些不安之处,便想着早些回来,看看主子若是还未睡,同他提点半句也好的。
春夜寂静,三两盏廊灯伴着蛩鸣唧唧。
到了内院,只见夜空如洗,万星熠熠,映着主屋里一盏昏黄油灯。桌案前一个剪影,清瞿挺拔,有阵阵绵长琴音传出,显得古意悠远。
进得屋去,就见楚山浔一领青衫委地,墨发半湿地垂在肩下,正是个美人出浴的样子。他习字乏了,也就想借这把蕉叶抒发二刻。
晚膳没怎么吃,桌上的夜点心已然见了底。
“说吧,深夜过来,可是有事。”
知道楚山浔过目不忘,古曲琴谱更是不在话下。所以福桃儿也就不怕耽误他奏琴自娱,只是简洁概要地将今日画沉之事说了。
‘镗’得一声,四指盖弦,琴音骤然止歇。
大房的手伸的也太长了,难不成是想朝他这里安插眼线?
若是从前,楚山浔必要暴躁难安,少不得还要去老祖宗那里告状的。可如今他不同了,中了举就意味着真正有了官身,她们便是再想拿捏自己,也得掂量掂量是不是有那个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