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沁端坐在案前,马苏繁坐在他正上方的长席上,手握着一卷汉书侃侃而谈。李沁只消片语便听得出这人是真的有学问,不是吹出来的,他便感到浑身不适。
他斜了眼看一旁的乐敏,不耐烦的给他使眼色,乐敏也听出来这马苏繁不是徒负虚名了,真要为难他恐怕抓不到把柄。也感到有点麻烦,李沁把他瞪了好几眼,乐敏终于也忍不住了,开口打断:“先生讲了一早上的课,想必也口干舌燥的累了,要不我出个谜语给先生猜吧。”
马苏繁放下了手中的书,微笑道:“说来听听。”
乐敏随口笑念道:“成群能蔽日,独立不禁风。根细善钻穴,腰柔惯鞠躬。打一物,先生猜是何物。”
李沁暗笑,这摆明了是在讽刺马苏繁在皇后面前阿谀奉承,借着皇后的势对朝事指手画脚,还有按指马家揽权的意思。马苏繁听见这话却并无恼色,只笑道:“身细心窄,外坚中空。一百年不开花,一百年不结果,密叶繁枝铺马厩,顽皮贱骨作火烧。你说这是何物?”
问的是此物,答的也是此物,这通可是骂的又狠又毒。乐敏还没反应,李沁先跳了,一拍桌子站起来:“好狠毒刻薄的嘴,为师者不尊不慈,竟然说出这种话吗!”
马苏繁淡淡道:“我只是在同乐小公子猜谜语,殿下如此激动加罪,实在让卑臣惶恐。”
李沁怒道:“你还不承认?你分明是在诅咒乐敏,你以为我听不懂吗?什么顽皮贱骨作火烧,出言如此恶毒。”
马苏繁不语,李沁却是找到了借口立刻抓住机会大肆发挥:“这般心胸狭窄的人,如何能做我的师傅,岂不是要误人子弟,我看这学不必上了。”说完话拂袖便去。
晚上乐敏便被林氏叫去了,林氏怒斥道:“你好生狂妄,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胡言乱语!那是你该说的话吗?我看你懂事所以才让你陪伴沁儿读书,谁知道你却是不学好,竟然嘲弄起少傅来了。谁给你这么大的脸面!”
把乐敏吓的连忙跪下:“臣知错了。”
林氏心中虽恨他,却也不能拿他如何,乐敏的父亲任中书令兼散骑常侍,侍奉在皇帝身侧,很得圣眷。她就是看乐敏不顺眼也不能把他从李沁身边弄走。当初她就是因为这个才把他要来给李沁伴读,还颇费了些周折。
乐敏知道免不得一顿训斥,实际上心里也不当回事。
不过他若是不做个样子,林氏必定不会放过他,因此他跪在地上请罪认错表现的十分惶恐,这才让林氏气平了些。“回去好好的反省,再有这种事必定重打。”
乐敏老实恭身退下:“臣谨记。”
林氏训斥了乐敏,却也拿他没办法,李沁回去后便装起了病,授课的事情也落下了。林氏将他痛骂一场,吵了一架,李沁装死也不理,林氏独自垂泪伤心也无奈。
他上课不上课的并不打紧,马苏繁还懒得教他。马苏繁作为少傅,既然李沁不理,他留在太子府,每日也就同林氏相处。他并不将李沁乐敏两个小孩放在眼里,那件事过去了,他告诉了林氏,也没有说给皇后知道。
时间过的快,转眼就入了冬。
这天他陪着林氏在园中散步,说起了太子李顺的事。
“听说前不久,太子突然病重了,看那意思,怕是没多少时候了,这个冬天过不过的去还难说的。我前日见着皇后,太子说是要回东宫来住,大概就在这几日。”
他转向林氏:“娘娘想没想过,若是太子去了,这东宫该怎么办?晋王的势力在朝中越来越大,禁军的将领,中外郎将,黄门监,都是他的人,这早晚要酿成祸患,到时候太子妃和郡王殿下该何以立足?当初皇上将李沁过继给太子,口中原话便说了,这是太孙,可是轮到受封的时候,却只封了个魏郡王。朝中对此事也多有议论。若是来日由晋王执掌了大权,郡王恐无地立足。”
他说的这些又何尝不是林氏的心里话?林氏望着园中的梅花叹道:“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马苏繁道:“以臣之见,晋王如今势大,皇上未必就不忌惮的。况且,皇上一直偏疼太子,不喜晋王。”
林氏没有回答,对眼前的现实她无比清楚,却很难做出应对和改变,也想不到合理的法子对自己有利。
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喀喀的响声,林氏茫然不语,上台阶时,马苏繁轻轻扶住她臂膀,口中说道:“太子对娘娘无情,娘娘又何必对他念情呢?”他说着话,手握她手。
身体挨的太近,年轻男子的气息让林氏一瞬间有些心动神摇。马苏繁握着她手,她心神便集中在那手上。男人的手劲瘦有力,更别说马苏繁是个美而优雅的男人。
她不自觉的想到李沁,胸口一阵绞痛。
李沁,李沁已经厌恶她了。
他厌恶她。
马苏繁轻柔悦耳的声音仍在说道:“娘娘入宫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旁人不知道,臣却是心中明白。难道娘娘还要这样委屈一辈子吗?若是郡王登基,娘娘来日便是皇太后,可若是由晋王登基,娘娘就什么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