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累了吗?不如我们先坐下来休息一下?”方秋鸿问道,声音仍是温温沉沉,带着无微不至的关怀。
“无妨。”凌涯子蹲下身捧起一泓溪水,往嘴边送去,喝了几口,浅尝辄止之后再度起身,挥手扑打身上的灰尘,方秋鸿也随之喝了几口溪水,师兄弟二人原地修整一番,待重整旗鼓之后,又再度上路。
“还有多远?”凌涯子问道。
“快了,就快到了,过了这片密林,转到那处山头,就可以看到山坡上种植着几株绛红色的福禄花,最多不过三天路程。”
福禄花,便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山林的入口处离出发地倒是不远,出了骆城后师兄弟二人一路快马疾行不到两个时辰便来到山林入口处,两人弃马走路,穿过山林小径,来到遮天蔽日的十万深山中,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只能如无头苍蝇一样瞎转悠。虽说江湖中人披星戴月,身怀异能,辨别方向这种小事自是不在话下,但这深山竟似有些古怪,一入其中便是星月隐蔽,如堕烟海,方向全失。
凌涯子怀疑他们走的路程并不远,甚至可能一直在骆城周围百里转悠,不过他一向信任方秋鸿,既然对方信誓旦旦还有三天路程,那凌涯子就姑且放下心来。
方秋鸿领路在前,总是有事没事地回过头来跟凌涯子搭话。方秋鸿大他三岁,他们自小便是同门学艺,又都是师从于太玄宗前任掌门纪擎云,由着这层缘故,方师兄一向对他多有照顾,两人关系远比一般弟子来得亲昵。哪怕后来师尊意外陨落,门派式微之际,师叔谢半泓临危受命,成为新一任掌门,他们也由少不更事的孩童逐渐成长为门派新秀,有了各自的名声地位,关系也未曾疏离半分。
在凌涯子心中,早已把这位师兄当成亦兄亦友的关系,虽然后来出事,两人由于立场不同,关系彻底破裂,但凌涯子却从未怪罪过这位身不由己的师兄。
只因他始终记得,意识迷蒙之时,那个跪在掌门师叔前为他求情的背影,是那么决绝。
方秋鸿除了集市见面那次表现出略微的失态后,再也没有刻意强调过多往事,二人这段时间的相处便如同寻常游山玩水一般和睦。方秋鸿是一个相当睿智温和的人,不会着意关心凌涯子三年来的经历,也不会喋喋不休阐述自己的事情,沉稳健谈,却又有着恰到好处的关心。
只是在三言两语间,仍是不小心透露出太玄宗如今糟糕的状况。
“你说师叔不见了?”凌涯子听到方秋鸿说谢半泓意外失踪,感到有些意外。
“是,他前段时日出门拜访旧友,交代我们说是不日即回,可是到现在,都几个月了,还不见回来。”
凌涯子对这位师叔没有多大好感,闻言也只是感到意外,并没有受到多大触动。
“可能师叔只是路途遥远,被耽误在路上了。”
“唉,是就好了。”方秋鸿无奈道,“如今门内大小事务全都交我一个人在打理,若是师叔能快点赶回来……”
“早晚有一日师兄也要全部接手的,不对吗?”凌涯子笑着应答,“师叔的实力在江湖上鲜有敌手,寻常人害不到他,师兄尽管放心。”
“但愿如此吧。”
地势起伏间,层林密密麻麻,连绵不绝,山岚缥缈,朦朦胧胧,倘若清晨时分破晓之际,往巍峨连绵的十万大山处远远望去,远处峰峦墨染,白瀑长虹,如仙姿绰约,神鬼莫惊,若不是急于赶路,此处倒真算得上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如此美景,可能此生是最后一次见到了,或许是预感人之将死,凌涯子从未向此刻这般如此痴迷于世间的一切美景,能在此隐居终老,何尝不是一个好的归宿呢?
如此再走了三天时间,翻山越岭之后,终于是到了方秋鸿所说的山坡。
穿过山林小径,眼前突然柳暗花明,相较于层峦叠嶂的奇峰密林,这处地势平坦,地貌陡然迥异。山坡上长着一簇簇说不出名的花草,漫山遍野,午后黄昏斜阳,山坡上微风轻拂,吹散了十几日来笼罩在心底的一片阴郁。
习惯了黑压压的高大山林带来的逼仄感,突然转换成一派姹紫嫣红的郊外美景,纵使路途艰辛,精神也不由得为之一振。
方秋鸿长叹一口气,“总算到了。”
“走吧,福禄花就在山坡上。”
方秋鸿飞身往山坡上掠去,凌涯子紧随其后。
“嗯,走吧。”
待纵身来到山坡上,凌涯子才发现才发现这处地貌虽然十分宽阔,但与周围山峦密林相比似乎有些格格不入——山坡顶端尽头是一处断崖般的天壑,往下望去又是一片不见天日的山林,与四周密密麻麻地连成一体,连绵数千里,把他们脚下的这块山坡团团围住,困在其中的山坡像个海中孤岛一般。
其时日头已落,头顶天空渐渐暗了下来,四下旷野无光,星河被层层叠叠的树梢遮挡了大半,山林中静谧地连风声都停止了,似乎茫茫天地间只剩他们二人。
山色寂寥。
“奇怪……”凌涯子喃喃自语,不远处的方秋鸿突然叫住他,
“师弟,看这边——”
凌涯子立即回应道:“我来了。”
二人所站立之处为山坡最高,极目远眺,断崖之下,在陡峭山崖间、碧碧芳草之中赫然长着一小簇紫红色小花,烈红似火,在黑暗中发出荧荧亮光,美得如同暗夜中飞舞的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