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的变换‐‐希腊人无疑会视作是一种亵渎‐‐在我们看来几乎是一种宗教的必然,是我们的世界感的定则。在&ldo;塔索&rdo;的固定场景中,似乎有某种异教的东西。我们内在地需要一种有透视和广阔背景的戏剧,一个能摆脱感觉局限且能把整个世界吸纳于自身的舞台。在莎士比亚‐‐他诞生于米开朗基罗逝世的时候,而止笔于伦勃朗出生的时候‐‐那里,戏剧的无限性、对所有静力学的局限的狂热颠覆,都达到了最高峰。他笔下的树木、海洋、幽径、花园、战场都很遥远,没有边界。舞台上仅仅几分钟,就有几年飞逝而去。处于愚蠢和无情之间的疯子李尔在暴风雨之夜被弃之荒野,其不可言状的孤独的自我迷失于空间中‐‐这就是浮士德式的生命感受!诸如此类的场景距离几乎同时代的威尼斯音乐内在地看见和内在地感觉到的风景不过一步之遥;因为在伊丽莎白的(elizabethan)舞台上,全部的东西都仅仅是被暗示出来的,那内在之眼从几个暗示中就可以为自己复现出世界的影象,场景‐‐常常是不自然的‐‐就在那影象中展现出自身。这些场景是希腊舞台全然无法把握的。希腊的场景决不会是一处风景;一般来说,它什么也不是,我们至多可以把它描述为是可移动的雕像的基座。在那里,角色就是一切,在戏剧中和在壁画中都是如此。时常有人说古典人缺乏对自然的感受。古典人确实对浮士德式的自然没有感觉,那是空间和风景的自然。可古典人的自然是形体,如果我们可以让自己再次沉浸于这种情感,我们立刻就能理解希腊人借以审视运动中的有力的裸体浮雕的眼力。这‐‐而不是云彩、星星和地平线‐‐就是他所理解的&ldo;活生生的自然&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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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心灵意象与生命感(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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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故而,凡是感觉上邻近的东西,定是所有的人都可以理解的,因而亦是已有的所有文化都可以理解的。在生命感的表现方面,古典文化是最大众的,浮士德文化是最不大众的。所谓一种创造是&ldo;大众的&rdo;,意思是说它令第一次来到它面前的人一眼就能瞥视到其所有的秘密,能在其外部和外表上使它的意义具体化。在任何文化中,所谓一种要素是&ldo;大众的&rdo;,意思是说,它是从原始状态和原始想象中未加改变地传递下来的,一个人从孩提时代就理解了它,而不必费力去把握任何实际上新奇的方法或立场‐‐并且,一般地说,它是对感官直接地和直率地呈现的,相反地,它就仅仅是被暗示出来的,是要求人们去发现的‐‐由少数人、有时是少而又少的极少数人去发现。世上有大众的观念、作品、人物和风景。每一文化都有其自身十分确定的、内在于其所有的施为中的玄奥的或大众的特征,只要这些施为具有重要的象征意义。平凡的事物是要消除人与人之间精神广度上以及深度上的差异,而玄奥的事物是要强调和强化那些差异。最后,就这样或那样的醒觉的人的原始深度经验‐‐也就是,他的生存的原始象征和他的周围世界的性质‐‐的这两个方面来说,纯粹&ldo;大众的&rdo;和朴素的东西总要把自身跟实体性的东西联系在一起,而文化的创造物与该文化的人之间一种显然非大众的关系则属于无限空间的象征。
古典几何学是孩童的几何学,是所有普通人的几何学‐‐欧几里得的&ldo;原本&rdo;就像是今天用英语写成的一本教科书。日常的心智总把这看作是唯一真实的和正确的几何学。所有其他类型的自然几何学‐‐它们都是可能的(并且事实上,它们已经被发现了,虽然要经过巨大努力去克服大众的和显而易见的东西)‐‐只对专业数学家的圈子是可以理解的。恩培多克勒(epedocles)的著名的&ldo;四根说&rdo;就属于每个纯朴的人和他的&ldo;本能的&rdo;物理学,而通过研究放射性得出的同位素的观念,就连对密切同源的科学的行家里手也几乎是不可理解的。古典的一切,一眼就能领会,不论是多立克神庙,还是雕像、城邦、祀拜;那里根本没有背景和秘密。但是,请把一个哥特式主教堂的立面同山门(propylaea)、把一幅蚀刻画同一个瓶绘、把雅典人民的政策同现代内阁制的政策比较一下;请考虑一下这样一个事实的意义:我们的每一个划时代的诗作、政策和科学都要求一整套的解释性文献,并且那些解释还不是绝对准确无误的。对于每个希腊人来说,帕台农的雕刻就在&ldo;那里&rdo;;可巴赫及其同时代人的音乐只是对音乐家来说的。我们有研究伦勃朗类型的绘画的专家,有研究但丁的学者,也有对位音乐方面的行家里手,并且,说许多许多的人都可以成为瓦格纳派,说他的音乐决不是为受过训练的音乐家而作,这无异于是对瓦格纳的羞辱‐‐有一定道理的羞辱。但是,我们听说过古典时代有菲狄亚斯的专家甚或荷马学者吗?而在我们这里,有我们迄今热衷于当作人性所共有的弱点加以处理的一系列现象的解释‐‐在道德哲学、更恰当地说情节剧的范围内‐‐但事实上,那些弱点只是西方生命感的症状,例如&ldo;被误解的&rdo;艺术家、&ldo;忍饥挨饿&rdo;的诗人、&ldo;受到嘲笑&rdo;的发明家、&ldo;超前几个世纪&rdo;的思想家等等。这些都属于一种玄奥文化的类型。这种类型的命运的基础就在于距离的激情,在于被掩盖起来的追求无限性的欲望和追求权力的意志,这种类型是浮士德式的人类的领域‐‐在所有的阶段‐‐所必然具有的,如同它们在阿波罗式的人类当中是不可想象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