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鑫垚回来得挺凑巧,还来得及帮忙扒头蒜,摘两根小葱。上桌后把每道菜都夸了好几遍,盛饭时碗直送到方大厨嘴边,简直恨不得亲手喂到嘴里。方思慎狐疑地看着他:&ldo;又要出差?&rdo;&ldo;不用,这个月都在京里。&rdo;&ldo;爸爸又给你脸色看了?&rdo;&ldo;没有没有,瞎说什么呢。&rdo;方思慎吃口菜,笑:&ldo;还要我给你翻译资料?&rdo;洪大少一脸正直:&ldo;养这么些名校高材生,都是白吃饭的?&rdo;方思慎不问了,随他伺候。忽然心头一凛:该不会是……要换什么新花样吧……脸上瞬间红透,烧得发烫,筷子差点拿不稳。慌忙掩饰道:&ldo;有点渴,我去拿杯水。&rdo;洪鑫垚动作比他快:&ldo;我去我去。&rdo;趁这工夫,方思慎冷静下来,心中疑惑更重:搁在平时,自己这般情状,早被他抓住了,今天到底有什么心事?饭后,两人顺着晚月河遛狗散步。这一片绿化做得不错,沿岸各种花草树木,亭台廊榭,尽管人工痕迹过重,但胜在整洁美观。天上看不见星星,河水却还算清澈。洪鑫垚把自己这一天行程交代了,又把方思慎上午下午行动细问一遍,沉默半晌,才道:&ldo;哥,有个事……要跟你商量。&rdo;&ldo;什么事?&rdo;&ldo;就是……你知道,二姐她家老大,每年都到京里来看病。今年,可能要到咱们这住些日子。&rdo;洪玉兰跟杜焕新的大儿子,已经八岁了。因为出生那年正赶上大夏载人航天飞船成功升天,故而起了个名字叫做杜宇翔。杜宇翔三岁以前,一直生活在父母不断升级的家庭战争中。最严重的一次,两口子动手见红,把儿子吓得傻了半年,想尽办法才慢慢好转。此后越长大越孤僻,幼儿园跟学校都去得断断续续。最近几年,每年都到京城来看心理医生。洪玉兰对于洪鑫垚喜欢男人这件事,芥蒂极深。每次到京城,总带儿子住在军区招待所里,从不肯登弟弟家门。洪鑫垚慢慢给身边人解释:&ldo;那两口子不是又要了个老二嘛,今年也三岁了。因为老大的事,一家子难免对老二特别上心些。小家伙又是鬼精鬼灵的,自然格外讨人爱。前些时候,不知道哪里刺激到了老大,本来情形好不少,又倒退回去了。这回怕是最少也要治上个把月,总不能老住招待所。所以……&rdo;方思慎停下脚步,看着他:&ldo;都是自己家人,应该的。&rdo;洪鑫垚仍然十分为难:&ldo;我怕……&rdo;方思慎想一想,道:&ldo;你要是怕你二姐接受不了,我去黄帕斜街住些日子。&rdo;何惟斯过世后,遗嘱将黄帕斜街十三号院留赠侄孙何致柔,因此这院子又回到了方思慎名下。洪鑫垚确实想过要不要让方思慎回避一阵,然而听得这话从他嘴里主动说出来,心里陡然间满不是滋味,立马改主意了:&ldo;我还没说完呢!谁准你一个人往外跑?我是怕你受不了。我二姐那个脾气,再加上个定时炸弹一样的小屁孩,到时候肯定难得清静。你要是受不了,受不了……受不了也得给我受着!&rdo;语调随即弱下去,&ldo;让他们住楼下,有长贵婶看着,你在楼上做你的事。我会争取多抽些时间在家……&rdo;方思慎抿嘴一笑:&ldo;行,知道了,受不了也一定受着。&rdo;这时天已全黑,路上只剩了零星几个行人。洪鑫垚转身抱紧他:&ldo;其实,二姐肯主动提出到家里来,也是个机会……&rdo;事实证明,形势远没有小两口预想的那么严峻。洪玉兰每天上午带儿子去医院做心理辅导,下午陪儿子看电视、念故事书,晚上洪鑫垚跟方思慎去散步,那边母子俩隔了几十米距离,同样在河边散步。八岁的杜宇翔安静木讷,几乎听不到他出声。不管干什么,总要母亲反复催促演示,才有所动作,缓慢刻板得像个木偶人。洪玉兰本是个急性子,生被儿子磨得改了脾气,远没有当年火爆泼辣风范。再加上长久跟心理医生打交道,观念潜移默化,对同性恋也未必还像当初那般排斥如洪水猛兽。偶尔在家迎面撞上,方思慎微笑点头,开始她视若无睹,次数多了,渐渐表情僵硬地点点头,算作回应。一个星期后,方思慎恢复正常作息,该干啥干啥。第一次看见小两口在厨房做饭,肩挨肩,头碰头,洪玉兰愣了半天,最终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