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沉沉,华灯初上,世子府邸处处通透如亮。秋叶依剑正对曲院流水,清凉的晚风拂来,吹不散他眼眸中的深沉。
身后响起细碎脚步声,来人有两,轻忽中带着慎重。
杜冰踏进别苑,眼帘落入一道凛然背影,她的身子扭动两下,触及银光警示的眸光后,无奈低首行礼:&ldo;世子。&rdo;
&ldo;东西想必得手了?&rdo;秋叶依剑目视出水芙蓉,背对她冷冷说道,&ldo;只要完成了任务,酬劳随你开。&rdo;
杜冰咬唇,掏出一本锻黄面的奏章,递给银光:&ldo;杜冰已按世子要求,取过国玺盖了印章在折子上面,最后才拿了出来。&rdo;
银光双手呈上,秋叶依剑接过奏章,查看一眼,淡淡说道:&ldo;现在我奏请的婚事已经生效,圣上即使想反悔也来不及了。&rdo;
杜冰淡皱秀眉,忍耐不住脱口而出:&ldo;世子这样做,岂不是在要挟……&rdo;
秋叶依剑转过身,冷冷地扫视她一眼。
杜冰眼神一突,咬住红唇再无言语。银光连忙走出身子,恭声问道:&ldo;公子接下来怎么做?&rdo;
秋叶依剑回转身形,负手而立,望着暮霭烟空。天拢薄雾夜笼纱,几枚白色玉簪随风扑起,清清袅袅传向夜幕。
秋叶依剑静寂伫立一刻,才冷漠回道:&ldo;暗夜转告过冷双成的话,说她一定会回来。两月之间,洞庭水家受命寻找冷双成下落,至今未传来一点消息,想是没能发现她的踪迹。&rdo;
别苑清幽,水声淙淙。杜冰低头,银光黯然无语。
秋叶依剑缓缓环视四周,说道:&ldo;这么大的院落,现在才察觉到冷清……&rdo;银光抬头,撞上那双墨黑静冷的瞳仁,心底有些发痛。
过了好久,他才看见公子垂袖而去,白衣身影如同镌刻,深沉地融入夜景。那道身影一直朝前走,留下满苑的冷清:&ldo;既然要我等,我相信她会回来,不过我等不了这么久,我要告诉天下人,等待也有一个期限。&rdo;
翌日清晨,当千万盏灯火悄悄熄灭,世子府邸送出了一条条榜文,张贴在中原州郡各个角落。榜文宣称,一月之后,九月十八日,南府世子秋叶依剑将举行盛世婚典。
八百里流星快报传遍中原后,秋叶依剑伫立于王府庭院里,开始日复一日地等待。夏木繁杂,郁郁香香,他静寂站在花木前,紫色衣饰犹如苍林染霜,深刻而显眼。
银光躲在庭角,回头目视旁人:&ldo;花总管,这可如何是好?&rdo;
经药王诊断的花碧透也随银光回到扬州,做起了世子府里的总管。中原北疆战争、暗夜转告冷双成的话、冷双成无声无息失踪,这些事情后来渐渐浮出水面,只是让她和银光始料未及的,是公子胆敢与老天赌,在没有冷双成任何讯息的情况下,就下达了遍布中原的昭示。
花碧透轻轻皱了眉:&ldo;大喜日子一天天接近,夫人方面还没有任何动静……公子又请来了朝廷里的三公太傅作为主婚人,看这样子应是对婚礼极为重视……&rdo;
银光忍不住插口说道:&ldo;夫人一日未见踪影,这婚礼如何进行?&rdo;
碧透喟叹一声,语气里说不出的感慨:&ldo;除了夫人,谁还敢劝公子?公子又会听谁的劝?我们别掺合了,就随公子慢慢等夫人回来!&rdo;
庭院后角簌簌响动,一道清亮娇柔的声音传来:&ldo;姐姐!&rdo;
碧透笑得眉眼弯弯,转过了身子,银光作出噤声手势,轻声道:&ldo;露珠来了!&rdo;
花露夕从玉簪后钻了出来,白色纱衣轻婉带风,纯真干净宛如花中精灵。圆圆黑黑的双瞳扫视一眼庭院,又像是两颗滴溜溜的玉石珠子,滚落在碧透面上:&ldo;姐姐,嫁衣已经做好了,全幅铺张丝绣,攒刺九百大红牡丹,穿在人身上走两步,流光溢彩好看得紧!&rdo;
碧透垂眸叹息:&ldo;公子请我们出谷,本来就是给夫人fèng制嫁衣,可眼下这种情势……&rdo;
露夕以手抚弄衣角,微撅起嘴:&ldo;不管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我们百花谷双层丝绣天下一绝。&rdo;
银光连忙陪笑,叠声赞同:&ldo;花夕双针冠绝天下,彩线渲染的技艺无人敢怀疑。&rdo;俊秀的面容掠过轻快的风,温柔地吹散在眉间唇角。
露夕破涕为笑,娇柔地拉过碧透衫角,一直乐呵呵地瞅着姐姐。碧透摸摸她柔亮黑发,静静说道:&ldo;我们的露珠什么时候才长大啊?&rdo;
九月刚过,万花吐毕芳华,尽显残蕊。世子府中雏ju朵朵盛开,伴着飘香丹桂,置身于花海丛树,仿佛正在享受荼穈香梦。
秋叶依剑仍然静立如影。神情冷漠无关感情,浩瀚瞳仁里微起波澜,光彩深处隐隐兴盛痛。他已经无知无觉站了十五日,看着繁花落尽、断红满径,看着紫薇浸月、木槿秋老,却没有等到冷双成的只字片语。
扬州城内城外一片沸腾,不明就里的民众处处张灯结彩,等待着十八日大典来临。世子府邸亦然热闹,轩室楼阁红绸环绕、层层盛张如雾,风过庭院,喜绸回舞,澹荡虬缦,当真是偌大府邸镶嵌了朱紫藻绣,铺张华美之极。
银光迎面奔来,面色惶恐,还未纵身跃至秋叶依剑跟前,就发力呼喊:&ldo;公子,长街上来了一辆马车,送回了夫人。&rdo;
秋叶依剑眼珠微微一颤,雕塑面容像是活了过来,他不发一语轻展双袖,紫衣身形呼的一声有如浮云飘过。
紫影绰绰,径直掠向朱红大门外,精致屋舍不过作了脚下阶梯。他宛如惊鸿掠起,衣衫还未翩然落下,眼眸已经对上一匹姿容矫健的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