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潇璇沉声低斥:“你安分点儿,别像没见过世面的。”
“哥本来就没见过!”容辉低声嘟囔,整理衣冠。
马车停在垂花门外,梅钗搭好脚蹬,扶潇璇下车。容辉跟着跳下,四处打量。垂花门一间三架,也是雕梁画栋,光可照人。门阶四级,里面立着一面绢秀插屏,过去就是内宅。门前铺着条六尺板道,一边是来路,一边通向跨院。苍松翠柏之间,树影斑驳,浓荫匝地,曲径通幽。
屏风后忽然转出两个双髻少女,都穿着秋香色交领罗袄,橘黄色马面长裙,正是府上丫鬟。二人盈盈走来,裣衽行礼:“小姐好,夫人在中堂等您。”不急不缓,落落大方。
容辉暗暗赞叹:“不愧是国公府,调教出的丫鬟也比乡下的小姐强。”只见潇璇掏出两枚银锞子,一人塞了一个,笑着嘱咐:“两位妹妹拿去买花吧!”
两人笑着接过,又裣衽道谢,转身带路。容辉身为男子,深怕坏了规矩,不敢移步。瞥眼见潇璇招手,才低头跟上。
门里是个花园,阳光下菊花灿烂,丹桂飘香。虽乏于修剪,却更显自然。他走在鹅卵石径上,又见花树外建着红墙碧瓦,假山石厅,又叹为观止:“这样的人家,平时是怎么过日子的。”亦步亦趋,待转回正路,已在中堂阶前。
中堂横阔七间,纵身九架。也是红柱乌瓦,雕梁画栋。檐廊下花团锦簇,站着一排丫鬟,相互招呼:“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容辉吓了一跳,紧紧跟在潇璇身后,不敢多看一眼,走错一步。又见倩影晃动,一众丫鬟簇拥出个中年妇人。她戴了套雪银头面,穿着秋香色立领罗袄,外面罩了件克丝比甲,秋阳下光彩照人。
容辉暗暗欣叹:“这就是国公夫人,好大的气派!”却听那妇人说:“小姐难得回来,快请进屋,夫人和世子爷都在中厅等着。”竟然只是个有脸面的管事妈妈。仆人如此,主母何堪?正暗暗吃惊,又见那妈妈招呼自己:“请公子进屋喝茶!”
中堂专供招待亲属、至交和贵客,向来由正主居住。虽是七间九架,四周却隔了一圈檐廊,实际只剩五间七架。中间两架前厅,一架倒座,当中四架,便是中厅。
“我也要进屋?”容辉心头一凛,深吸一口气,跟进前厅,迎面摆着一面山水画屏,屏前摆着供桌,桌上放着珐琅塔炉,青花瓷瓶,端的是精雕细琢,溢彩流光。
供桌前又有一张八仙桌,桌旁摆着太师椅并漆木脚踏。下手交椅并茶几,又列了八对。座后垂着秋香色落地罗帐,微风中轻轻飘舞,恍如一道落霞。宫灯坠顶,金砖铺地,端是金碧辉煌。
容辉受宠若惊,庆幸换了这身衣裳,不然怎赶进这样的屋子。转眼见众丫鬟簇拥潇璇走进幔后,才坐了幔前末位。
丫鬟们端上热茶,果盘和点心,一口一声:“公子,您慢用。”恭敬热诚,礼遇有加。
容辉心中激动,飘飘然似要乘风而去。左手端起茶盏,右手食中两指夹住盖柄,学着潇璇的样子刮了刮浮叶,才轻轻抿了一小口,又觉得只有这番举动,才配坐在这样的屋子里喝茶。至于杯中滋味,却全没尝到。
茶过半盏,又有丫鬟出来通传:“公子,夫人要见您。”容辉深深吸了口气,一股清新直冲胸臆,正是上好的檀香。他稍理衣襟,站起身来,随她过去。
屏风旁挂着面流苏绣帘,帘后是一条六尺过道,直通后门。右边是东次间板墙,墙上挂着山水丹青。左边则是正厅,已用博古架隔开,架上珍玩玉器,琳琅满目。
珠光宝气之间,镂空出正厅陈设。南北对放着两张楠木正榻,下手各列着两张罗汉床,排成了两个“凹”形。中间还摆着一座珐琅塔炉,炉上香烟缭缭,端是锦绣辉煌。
入口在两座博古架间,又挂着一面珠帘。丫鬟撩帘相请,容辉深吸一口气,抬腿进去,只见正榻上坐着位锦衣老妇。她头戴金饰,穿着件鹅黄色大袖对襟褙子,鬓角微白,低眉垂目,看着容辉微笑点头,形容十分慈和。
容辉上前两步,躬身一揖:“在下李容辉,叩请夫人,万福金安。”只听柔声微笑:“起来,起来,快请坐。”
容辉抬起头来,才看见潇璇坐在老夫人右边,老夫人左边还坐着个青年,也正向自己微笑。他面白如玉,神色温和,穿着件宝蓝色茧绸直裰,英俊闲适,正是国公世子。
容辉心中赞叹:“贵族,这就是贵族!”又向他一揖:“世子爷纳福!”
楚世子柔声细语:“一家人,不必客气,快请坐!”精神萎靡,中气虚弱。
容辉抬头看去,果然是筋骨细弱,先天不足。心叹一声,坐到东手位上,又见众人无语,场面有些僵硬,不由看向潇璇。
潇璇巧笑嫣然:“母亲,您只管放宽心。大哥虽然羸弱,不也一直没病没灾吗?您在这么劳神,将来正要带孙子的时候,哪里还有精力!”
语声温柔,字字落在老夫人心坎上。老夫人眉开眼笑,抬手去拧她的鼻子,欣然笑骂:“你这个小鬼,也敢排揎你哥哥,真正让人又爱又恨!”瞥眼见丫鬟们沏上新茶,又指着她们说:“也的确是她们服侍得好,才让我省了几分心!”一唱一和,真如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