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耕时代的政治,就算形式上大一统,实际上也还是无数小团体的整合,国家要想作一件大事,殊为不易,这也是历史上地所谓雄主,身后多半都会留下暴君之名的原因。高强既然没有改天换日的实力和野心,那就得梳理好这上下的关系,要想做到这点,蔡京这一党文官的支持是必不可少的。至于作不作枢密使,高强倒不怎么放在心上,只要平燕之策得到贯彻,赵佶迟早都得给他相应地事权,就算是现在的枢密使职权,高强也多不满意哩!
见他点头认可,高俅也觉得差不多了,便道:&ldo;梁相公,看在太师对我高家一向厚待地份上,若是就这么着,也还罢了。只是蔡亲家外放杭州之后,若是仍旧心存怨怼,有意对我父子不利,却又如何?恩相虽云严加管教,终究身后难言罢?&rdo;那意思蔡京看样子没几年好活了,他死了谁来保证蔡攸不乱来?
梁士杰沉吟不语,这问题叫他如何回答?高强却道无妨:&ldo;泰山为人甚是浅陋,我视之等闲尔,之所以虚与委蛇,不过是看在两家姻亲,恩相与梁相公又对我多所提携的份上。倘若恩相百年之后,泰山又要胡为,我自来制他,只是那时节就顾不得什么手段分寸了。&rdo;
梁士杰心说你倒狠的,这是要杀人啊!不过横竖不关他的事,也就轻轻应承了。
他和高俅正要转身,高强眼见不对,忙叫住道:&ldo;爹爹,相公,且慢!尚有一事未决!我那娘子,今后当如何处?&rdo;
梁士杰作(炫)恍(书)然(网)状,诧道:&ldo;贤侄,此事不言自明,既然蔡大兄之事已然揭过,两家姻好仍旧如故,还将有何区处?莫非贤侄有休妻之意?这恐怕与我等适才所说,两家和好之初衷不合罢?&rdo;高俅在一边听了,却也连连点头。
高强那叫一个郁闷,即便早已心中明了,但是当自己婚姻的政治性这么赤裸裸地放到面前时,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心想自己的老丈人动刀杀自己,却还要和他女儿依旧作恩爱夫妻,谁有本事谁干去,反正本衙内作不来!
高俅见他神情,自己儿子总是了解的,便道:&ldo;我儿,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若是心中存了这个疙瘩,不妨便如现在这般,置蔡氏于房中,顾自在外面广蓄美妾,又有何妨?男子汉行于世上,却不可因女儿之事牵绊了脚步。&rdo;
打入冷宫?高强脑子里顿时跳出这个词来。不自觉地,他心中却生出一股不平气来:&ldo;蔡攸计议杀我时,仗恃地是我娘子可以料理我身后之事,如今事败,他挨了一顿打,便即无事,往后依旧富贵,我娘子却要因此而守一辈子的活寡,这是哪门子的公道?我却要去问问这老儿,他地女儿为了他蔡家,不惜与我夫妻反目成仇,他心里可有哪一丝想到他女儿地终身幸福了?&rdo;
梁士杰和高俅在一旁听了高强这几句&ldo;高论&rdo;,俱都呆了,在他们心中,几曾想过什么女儿家的终身幸福这种事?梁士杰所信奉那一套儒家的女德自然不用说,如高俅却一向只把女人地美色放在心上的,哪里管过女人心里幸福不幸福?幸福是什么物件?
正在此时,外面忽然一阵喧哗,高俅便命党世雄出去看来,道是蔡颖醒转过来,听说蔡京父子都到了,死活也要进来。高强闻言,不待高俅开口,便跑出去看。
到得门口,一眼便看见妻子蔡颖,手把在两柄交叉起来的枪杆上,脸上尽是泪痕,只要进来,那些军士得了高俅的军令,虽是衙内的娘子也不敢放行,双方正自僵持。高强一把拨开军士,牵着蔡颖的手进来,一路小跑到蔡攸的车辇前,手指车中道:&ldo;你的爹爹在此,你要看,便看个清楚!&rdo;
蔡颖一见蔡攸这半死不活的样子,顿时大哭起来,叫了几声,蔡攸垂着头不应,她便旋过身来,向高强切齿道:&ldo;官人,你须是疑心妾身主使人刺你,为何将爹爹打成这般模样?以下犯上,眼里还有国法家法么?&rdo;
高强愕然,还没来得及说话,梁士杰一旁走过来,喝道:&ldo;住了!你爹爹已经亲口承认,确是他使人刺你家官人,恩相震怒,故而使人将他责打至此,又亲自送到太尉府上来请罪。&rdo;
蔡颖如遭霹雳,顿时一张脸半点血色都无,整个人都似泥雕木塑般呆在那里,不要说行动,连话都说不出来。她眼睛望望高强,又缓缓转身,望了望蔡攸,却见这老父抬起头来看了女儿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却原来并不是不能说话,竟是心中愧疚,无颜见女儿面!
&ldo;爹爹……爹爹,此事果真?果真?&rdo;虽然是在提问,然而蔡颖的心中,却已全然知晓,但看蔡攸地那一眼,便知梁士杰句句是实。她不待蔡攸回答,颤抖着声音道:&ldo;爹爹,你如此作为,置女儿于何地?&rdo;
一时间,前后种种情事都涌上心头来:
太师府中,初闻高强姓名,那时便得了祖父和父亲的嘱咐,要拴牢这个花花太岁的心;
出嫁之日,之子于归,官人出乎意料的温柔体贴,令她尽享初为人妇之乐,再加上蔡京复相,家族重兴,那一段日子,至今回忆起来,仍旧是如同在云端一样飘飘然;
官人的官越作越大了,身边有了新的姬妾,但对她还是一般的爱敬,她看得出来,这种爱敬并不是因为她蔡家的声势地位,更多的是因为对她这个人的喜爱,因为高强从来就没有怕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