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大不了回头我给丹青打个电话,你就可以跟张嬷说话了,”我边走边说。秀娥懒懒地点了个头,我明白她也不是很想打电话,她跟我一样,这几天见不到人,心里没底,只是想找点事情做而已。我关上门,看看四周没人,就踮着脚快跑了几步,直到下了楼梯,才放缓步伐,镇定的走到了茶几旁。“喂,哪位?”我拿起电话轻声问,“清朗,是我,”墨阳的声音立刻响起,电话线路多少让人的声音有些失真,可我还是能听出他语气中的疲惫和兴奋。“嘘,你别说话,听我说,你想法子找个借口,先到我家来等着我,别人不知道我已经回来了,听明白了吗?”墨阳不容我开口,就急急地说。“呃,好吧,”我只能答应,“就这样,要小心,”墨阳说完就挂了。我拿着电话愣了会儿神,正好留在家里保护我们的石虎走了进来,“老虎,”我扬声叫住了他。他笑着走了过来,“清朗小姐,有何吩咐?”“我想出去一趟,你能陪我吗?”石虎挠了挠头,犹豫地说,“清朗小姐,你去做什么?啊,不是,我不是打听,最近挺乱的,最好还是别出门。”我一笑,“我知道,我只是去我哥哥家,按日子,明天他就该回来了,我想去给他送床厚被子,这几天天气突然冷了下来,他肯定没准备这些。”“这样啊,”石虎咧嘴一笑,“那行,徐少爷的住处离咱们也近,不过,车子都出去了,要不我去叫辆黄包车来。”“不用,走路也不过十几分钟的事,我没那么娇气,你等我一下,我去拿被子下来,”我边说边往楼上走,石虎点点头。这些东西我早准备好了,本来就是想给墨阳送去的,这会儿正好当借口。秀娥自然想跟我一起去,被我拒绝了,我没有多说,只说一会儿就回来。秀娥见我一脸严肃,也就不敢闹着要跟了,只帮我把包裹拿到了楼下。初冬的上海寒气逼人,没有冰雪,只有阴霾的天气,和阵阵能吹到人骨子里的冷风。我裹紧了大衣,石虎扛着包裹跟在了我后面,沿着大路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了墨阳租住的那套房子。听墨阳说过,这家主人去乡下养老了,只是这房子住得久了,舍不得卖,手里又不缺钱,所以就租赁了出去。房子不大,二层小楼,爬满墙壁的藤蔓证明,这房子有年头。我掏出钥匙开了门,一进去,一股夹杂着寒冷的潮气就扑面而来,果然不是有人在家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墨阳躲在哪儿,四处看看,好像都没人的样子,“我把被子送上去,顺便帮他收拾一下,一会儿就下来,”石虎一点头,“好的,我在下面等。”抱着有点分量的棉被,我上了二楼卧室,墨阳刚搬进来的时候,我来过一次,大概位置都有个印象。推开卧室的门,里面也是一样的寂静,我开始打开包裹收拾被子。一回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墨阳把手指贴近嘴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看着他跑到窗边,悄悄地打探了一下外面,这才拉着我坐在了床上。“哥,你是刚从济南回来吗?”我悄声问,墨阳微笑着一摇头。我心里一沉,“那你去哪儿了?”墨阳正想开口说话,突然笑容一僵,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他突然苦笑了一下,站起身来打开门,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正站在门口,神情淡漠地看着我们,我一下子跳了起来,嗫嚅地叫了一声,“六爷。”墨阳看见六爷之后,就领着他往书房走去,我一出门,就发现叶展,石头,洪川他们都在楼下的客厅里守着。叶展半坐在沙发靠背上,叼了只烟,也不吸,烟灰很长,不知道在想什么。见我看着他,他眨了眨眼,对我一笑,笑容却有点无奈,顺手掐掉了烟,跟着我们一起进了书房。小书房壁炉里的燃烧着木柴“噼叭”作响,舞动着的火焰给屋里带来一丝暖意,可我的心依然是冰凉的。大家都各自找了位置坐的坐,站的站,书房的门也关上之后,墨阳才开口说,“陆城,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六爷没有回答他,而是看着我说,“清朗,过来,”我立刻走到了他身旁。我抬头看向他,六爷琥珀色的眸子立刻牢牢地锁住了我的,我毫不躲闪地看着他。“那天你问我关于傅骋的事,我问你为什么,你说你有自己的理由,现在能告诉我了吗?”他的语调比刚才柔和了些。“嗯,因为他是我的亲人,他真正的名字叫陆云驰,”我轻声说,“什么?!”正在点烟的叶展忍不住叫了一声,刚划着的火柴也掉在了身上,他赶紧拍了两下。”我不管他,只看着六爷,“我说过,我什么事情都不会瞒你,这件事没告诉你,是因为我不想你受伤害,你说过,有些事情你也是无能为力的。”“这么说他是你舅舅,他是来找陆家复仇的,那风轻姑姑她现在……”看我脸色一白,六爷闭上了嘴,眼底闪过一抹痛楚。“墨阳冷冷地哼了一声,“陆风扬带人找到了我母亲和清朗的父亲,那里最后只剩下一片焦土。”六爷没说话,只是轻轻地抱我入怀,我无声地流着眼泪。在这段日子里我备受煎熬,我根本就不想瞒着他,可为了他的安全,我什么也不能说。现在终于可以说明真相,我的心总算踏实了一些。“清朗也是为了你好,才不跟你说的,”墨阳抱臂站在壁炉前,“照这么说,那你联合陆云驰来复仇,也是为了六哥好了,”叶展半讽地说了一句。墨阳转回身,看着叶展,目光炯炯,“我们确实想报复,可这回并不全是为了复仇。”“怎么讲?”六爷皱眉说,墨阳冲他嘲讽又有点怜悯似的一笑,“看来陆仁庆到现在都没有和你们说实话,他没告诉你们,他接的订单是日本人的吗?”“你说什么?!”六爷和叶展一起叫了起来。他俩对视一眼,六爷迅速低头看我,我点了点头。“原来都是真的,那些传言也是真的,”叶展喃喃说了一句,他脸色阴沉了下来。“在我和你们说细节之前,陆城你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和傅骋有联系?”墨阳靠在书桌边,抱臂看着六爷。六爷眉头紧锁,“是烟味,”我心想果然如此,墨阳却有些吃惊,“那天在花圃,你和清朗身上的烟味,是我曾经闻过的,那晚在戏院,傅骋抽的就是这个味道的南洋烟,因为味道很香,所以我记得很清楚。”“可你当时什么也没说?”墨阳问,“对,因为当时看来,你和傅骋之间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关系来,可后来我查过,那天吴孟举确实不在上海,那徐丹青非要让你们去花圃的原因就很奇怪了,”六爷摇了摇头,“可我真没想到,傅骋就是陆云驰。”“竟然是因为烟味,”墨阳自嘲地一笑,又对我说,“清朗,你说抽烟不好,看来是有道理的,”我还能说什么,惟有苦笑以对。“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墨阳又问,然后恍然大悟地说,“也对,你既然都怀疑我了,自然会派人盯在这儿。”“我怎么知道你会在这儿并不重要,大哥的钢铁厂房设备,是你们炸毁的吧?还有那几车皮的矿石,”六爷瞬也不瞬地盯着墨阳看。墨阳不在乎地一笑,跟叶展要了只烟点燃以后,才慢慢地说了起来,六爷和叶展不时插话问一些问题。陆仁庆因为得到秘方可以大规模生产订单所需的钢铁,不但建了新的炼炉,还四处收购了很多原矿石。可就在他的炼炉刚刚建好的第二天深夜,工厂就发生了爆炸,所有的炉子都被烈性炸药炸得粉碎,看厂子的保镖也死了几个人,看炉的工人们却只被人打昏,丢到了厂子外面。墨阳提供了炸药,炸药来源他却没说,而真正下手的却是督军,他带着何副官还有几个陆云驰的手下,悄悄地潜入工厂,放了炸药。听到这儿我才明白,督军说他马上要离开去另一个地方是什么意思了。他做了这样的大事,肯定有人追查,他只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