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啦,人都走没影儿了,再看眼珠都要掉出来了。”待傅清峋离开别苑,施仲台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
程卫风笑着在他的肩膀上落下不重的一拳:“你就会挖苦我。”
“前一阵看你没少陪沈菀逛街,还以为你会跟她复合的,可一转眼,又这般帮衬顾家,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施仲台问。
“我和我爹有约定,若我能在两年内完全掌控程氏商行,他就不再约束我的婚事。如若我做不到,两年后就要跟沈菀成婚,且这段时间不能拒绝沈菀。而且,这也不完全算帮衬顾家,我刚刚给她说的三个理由,也不尽是假话。”
“原来如此。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沈菀的感受啊?”
“我在去日本前就已经同她说得很清楚了,她还执迷不悟,那就只能将来从其他方面弥补了。”
“卫风啊,你可真是个深情又薄情的人。”施仲台看着他笑道。
程卫风也笑了:“如果对每一个人都深情,那不也是一种薄情吗?”
施仲台听罢,将目光转向这别苑中的一砖一瓦,看了一会儿又道:“这座别苑是我爹过世后,才被我大哥发现的。应是存在了二十多年了,里面的家具、摆设都很旧,但打扫得很干净。而且,主屋里尽是女人用的东西……但是我爹对我姆妈向来很好,体贴又温柔,你说,这算深情还是薄情?”
程卫风先是愣了愣,又回想了一下施魁和生前的为人,拍了拍施仲台的肩膀,安慰道:“事情未必如你所想,可能只是给朋友帮忙。不管怎样,施伯伯一生从未纳妾,也从未寻花问柳,又对伯母的娘家也极为照顾,定是深情之人。”
施仲台嘴角漾起一抹淡淡的苦笑。
当傅清峋回到顾园,一进门,就看到三位夫人都齐聚正厅。
傅清峋朝三姨太和五姨太略一点头,便算打过招呼。随即对陆如卿说:“二夫人,我有事要跟您说。”
“正好,我们也有事要对六姨太说。”五姨太阴阳怪气道。
傅清峋疑惑地看向二夫人。
陆如卿解释道:“是五姨太说有大事,非要等你回来再说。”
“我问你,你找到棉花的买家了吗?”五姨太神情骄傲地问。
傅清峋用洞穿人心的眼神盯了五姨太一会儿,方回:“还没有。”
五姨太越发得意了:“我找到了!若我能率先完成交易,那么棉花园,是不是就可以交给我打理?”
二夫人听罢就是一皱眉,她不愿意用五姨太的原因不仅是能力,更重要的是人品。如果把顾家的棉花园交给五姨太打理,不出半个月,棉花园就会沦为她李家的粮仓和金库。她宁可把这棉花园卖掉,也不想让五姨太打理。
她想了想,问道:“不知五姨太联系的是哪家纺织厂?”
“保阳株式会社。”五姨太得意道。
“日本人?!”
陆如卿和傅清峋同时惊讶地问,表情严肃,眼神里带着如火的怒意。
就连准备看好戏的三姨太的神情都跟着凝重起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呀?反正都是做生意,跟谁做不一样?”五姨太见形势不好,收起了之前的得意之色。
傅清峋听罢气不打一处来:“当然不一样!你当日本人是什么好东西吗?他们在东北为所欲为、无恶不作,残害我们的同胞,侵占我们的土地,我们怎么能和日本人做生意!五姨太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发财梦吗?”
五姨太向来瞧不上傅清峋,见对方对自己如此不客气,怒道:“六姨太倒是心怀家国,怎么没见你上战场啊!在这儿装什么装!也不看看顾家现在什么形势了,你的民族大义能当饭吃吗?顾家的一切将来都是我儿子的,我必须得为我儿子考虑,这单生意,我说做就做!”
陆如卿看着五姨太,眼神中尽是冷漠,语气平静地道:“五姨太是忘了老爷是怎么死的吗?你和杀夫的仇人做生意,就不怕被全姑苏的唾沫给淹死吗?你口口声声说为□□考虑,却把孩子陷于不忠不孝,让他长大后被人戳脊梁骨,你是真的为他好吗?”
陆如卿生气,从不会大吼大叫,脸上也不见怒色,只是那眼角眉梢的冷厉如同极地的坚冰,让人只觉寒冷彻骨。
五姨太见二夫人这般,不禁在心里打了个寒噤,方才的嚣张气焰顿时散了大半,若是在从前,她早就乖乖低头了。但如今仗着自己生下了小少爷,母凭子贵,硬是梗着脖子道:“顾家都要完了,还想什么忠孝,还想什么以后?”
“五姨太若是嫌弃家贫,大可学学四姨太,不必在这一棵歪脖树上吊死。”傅清峋敛了怒意,也学着陆如卿冰冷道。
“二姐,你看看,六姨太说的这是什么话?”五姨太一面佯装委屈地说,一面暗自思忖自己的未来。
离开顾家另觅良人的想法,五姨太也不是没有过,前一阵傅清峋说顾氏棉花园的棉花没人收购时,她就动过这个心思。娘家人也没少劝自己,甚至帮她找好了下家,可是看着襁褓之中的婴孩,她又犹豫了。她想着,万一顾家的棉花园还有救呢,那她便不必再去伺候男人,将来就能和儿子坐享一世的富贵。
陆如卿没理她,转身拂袖离去。她虽厌恶五姨太,但也没想过要赶她走,自从家变以来,她想的,始终都是怎么能让这个家别散了,怎么能把顾氏的门庭支撑住。
二夫人回房后泡了一壶茶,然后细细品味起来。过了好一阵,听见有人敲门,打开一看,是傅清峋。
“我都等你好久了,怎么才来?”陆如卿笑着说。
“回房后想了一些事情,想清楚了,才来找你的。”傅清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