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
这样好的姑娘,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成为自己的儿媳了。
“墨绿色这件吧,会显得气色好点。”陈怀柔指着衣裳,又象征性的问宁永贞,“自己穿还是我帮你穿?”
宁永贞从脖子红到了脸,没好气的恼道,“你还是不是个女孩子,知不知道矜持!”
陈怀柔莫名其妙的瞪他,“小时候不就这样吗,你现在嫌我不矜持?我对你矜持个什么劲,赶紧穿衣裳。”
她迎面一抛,宁永贞接住,磨着牙齿愤愤的睨了她一眼,陈怀柔觉得他摔断腿后,脑子也时常不对劲。
宁夫人越看越欢喜,越看越后悔,看到后来,越发觉得两人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若是儿子的腿没断,这该是多好的姻缘。
可惜,她匆匆出了门,拭了拭泪,又吩咐婢女将轮椅备好,回头就见儿子下了床,单脚撑地,陈怀柔跟他打趣道,“你知道鸡鸭鹅夜里怎么睡觉吗?”
宁永贞蹙眉,陈怀柔忽然模仿宁永贞的动作,抱着胳膊单脚立着,睫毛一垂,煞有其事道,“就像你这样,一只脚立着,一只脚悬空,两眼一闭,睡到天明。”
“没想到你这么见多识广,连鸡鸭鹅睡觉都知道。”宁永贞挪到轮椅处,看了眼,笑道,“轮椅的纹路都是我喜欢的卷云纹。”
陈怀柔扫了眼,站到他身后,从新砌的斜坡将他推下。
她看着轮椅,想着这以后就是宁永贞的腿,以后他都得仰着头跟自己说话,想想那场景,陈怀柔便觉得一阵心酸。
他们去的地方一片芦苇荡,深秋时节,正是芦苇开花的时候,远远眺望,仿佛碧绿水面浮起雪白的绒毛,迎着光晕,变幻出深浅不一的色彩。
微风将细碎的芦苇花吹成漫天飞舞的雪,窸窸窣窣的苇杆摇晃出层层波浪,叫人观之心旷神怡。
“可真够荒僻的。”宁永贞逡巡四周,竟不见半个人影,不由扭头仰视着陈怀柔,“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我在京城远比你久,却从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去处。”
陈怀柔把他推到岸边木堤上,任由高过人的芦苇将他们遮掩藏匿。
“哭吧。”
“什么?”宁永贞一愣,随即手指慢慢收起,抠着扶手发出涩涩响声。
陈怀柔踢了脚轮椅,面上收敛了笑意,又重复一遍,“想哭就哭吧,我不会笑话你。”
“神经病。”宁永贞咬着牙,冷凝的抬起眉眼与她对视。
“宁永贞,就哭这一回,痛痛快快哭完,往后就好好过日子。”她特意找了这个地方,冷僻无人,便是喊上三天三夜,也不会被人听见。
宁永贞窝在宁府的时候,里外都有婢女小厮伺候,他那样桀骜的心性,无论如何也不会敞开了哭,若是不能将负面情绪释放出去,他便永远想不明白,剩下的日子到底该怎么活。
“那我走远些,你随意。”陈怀柔转身,还未提步,手腕就被他一抓拽住。
宁永贞低着头,紧紧攥着她纤细的手腕,颤着声音道,“你别走。”
陈怀柔往后退了两步,正过身子对着他,她低头,宁永贞慢慢仰起脸来,在陈怀柔注视他的时候,宁永贞伸长手臂,将她圈了起来。
他的头贴着她的腰,紧紧地,陈怀柔甚至能感受到濡湿的衣裳,熨帖的黏在身上。
“为什么是我”宁永贞哑着嗓音,自言自语似的,陈怀柔一动不动,宁永贞的声音带着难以描述的压抑与绝望,“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他一声又一声的重复着这句话,胸腔里的悲鸣像是呜咽的河水,打到芦苇丛中,又胡乱流淌着涌向前方,气息渐渐弱了下来。
陈怀柔的手摸着他的头,拍了拍,眼角温热,她仰起脸将那股水雾逼了回去。
马车行至闹市,嘈杂的声响惊得陈怀柔一抖,醒来时,身上盖了一条薄薄的毯子,她坐直身子,见对面宁永贞阖着眼皮,似乎睡着了。
许是方才发泄的过火,一路上宁永贞都没有睁眼。
她盯着宁永贞的脸,越看越不对劲,皙白如玉的面颊,渐渐涌起米粒大小的红斑,从额头沿着鼻梁又漫过了下颌,在顷刻间便布满了宁永贞裸露的皮肤。
她猛地站起来,躬身上前一把扯开他的领子,素白的皮肤上,爬满了星星点点的红斑,宁永贞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每一次喷出来都像被火炙烤过似的,陈怀柔拍了拍他的脸,声音因为担心而变得尖锐。
“宁永贞,你不会对芦苇过敏吧?!”
宁永贞挑起眼皮,看着陈怀柔恼羞成怒却又发作不得,他咳了声,哑着嗓音回道,“死不了,过几日便能自行退去。”
“你爱死不死!”陈怀柔气急,一把将毯子掷到脚下,从未有过的无力感让她焦灼不安,尤其是面对宁永贞那张无欲无求,想要寻死似的脸,怒火从胸口直冲天灵盖,只觉得费尽心思讨他高兴,折腾了一天,人家却还是无动于衷。
简直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有力无处使。
她猛地跺了一脚,抱着胳膊打量宁永贞,真的,要气出眼泪来了。
“前面是药铺,帮我买些蛇痢草,能好的快些。”他睁开眼睛,本来如死灰般无神的眼睛,染上一层油亮的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仿佛重新活了。
“药铺旁边是蜜煎局,我想吃蜜煎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