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大清早,太阳一升起来就发出炙热的光芒来。
方自归走进办公室感觉一片清凉,这一定是清洁工阿姨上班后提前把空调打开了。安顿好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方自归去茶水间泡茶,经过财务部办公室,发现门开着,往里面看了一眼,只见全都关着门的文件柜,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那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还是一昼夜前的那个状态。
方自归回到自己的座位,回复起邮件来。欧洲跟中国有六七个小时的时差,欧洲同事通常都是在北京时间的晚上给方自归发邮件,方自归通常都是第二天一早回复。方自归先整体扫了一眼,没有欧洲老板的邮件,也没有老卑的邮件,就按照邮件接收的时间顺序一封一封回复起来。
前一天白天去了工地,晚上又盛情接待工商局的公务员,这一早积压的邮件有点儿多。方自归回着回着,回复到一个销售员非标产品询价的邮件,就拉开抽屉找计算器,然后首先看到了灯光下一条鲜艳的红色,一条静静躺在抽屉里的中华牌香烟。
这条烟,本来是前一晚严队在公司里发脾气时,方自归打算偷偷送给严队缓和一下气氛的,可是这条烟被严队拒绝了。
杰罗姆这时候在工商局,方自归心想,他不会现在还是拎不清吧。
前一晚,还是方自归长这么大,第一次直接跟警察打交道。方自归正遐思之间,杰罗姆竟然在办公室门口出现了,然后为他做翻译的那个行政部小姑娘也一起走了进来。
看来杰罗姆在工商局里没有怎么纠缠,可是……方自归用他在美国练就的人脸识别系统一扫描,杰罗姆一副古瓜脸,眼睛鼓得像金鱼一样,就知道不妙。
“情况怎么样?”方自归问。
“非常糟糕。”杰罗姆说。
“有没有见到大连工商局的人?”
“没有。只见到了严队长。”
杰罗姆就把严队对他的那番训话,捡重点给方自归总结了一下。
原来,严队叫杰罗姆第一次去工商局,纯粹是为了端正杰罗姆的态度,相当于法式大餐的开胃菜或者夫妻生活的前戏,就是让杰罗姆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使他接下来渐入佳境。杰罗姆不是各种不服吗?严队专治各种不服,也不管你是老外还是老内,结果杰罗姆服了。杰罗姆去工商局之前,方自归忠告杰罗姆,千万别像平时到各办事处开会那样,总是带着他的马仔费承武,去了工商局后,杰罗姆立即信服了方自归的忠告。因为严队见到杰罗姆后,劈头盖脸的第一句话就是:“为什么你们费经理没来?叫他来!”
杰罗姆使用了撒谎、赔笑、道歉、开空头支票等各种销售技巧,严队才没再提费经理。
“Victor,我需要你的帮助。”杰罗姆说。
沉默。方自归可不想参和这件事,因为商业贿赂关方自归鸟事?
这时,行政小姑娘用中文说话了:“方厂长,工商局的人对我今天的翻译不满意。严队长问了您会不会英语,我说您英语比我好多了,然后严队长点名说,这个案子最好我司派方厂长协助杰罗姆一起来处理,给杰罗姆做做翻译,这样沟通顺畅些,大家的工作都好做些。”
方自归有些惊讶,“让我来当翻译?”
小姑娘会说英语的,但是涉及到更高深的法律领域和奥妙无穷的商业贿赂,小姑娘有些辞不达意。加上小姑娘看着一帮穿制服的人在自己面前晃悠,有些犯怵,翻译要求的“信达雅”就更做不到了。其实销售公司的首席翻译官兼首席拿鸡毛当令箭之西部马仔,是费承武,这种场合,应该费承武全程出场的,可这时杰罗姆也明白费承武是万万不能出场了,便只好请方自归出场。
杰罗姆诚恳地说:“Victor,希望你能同意。”
小姑娘为了卸下自己身上的担子,又说中文了:“明天上午,大连工商局的人要正式做笔录,请您帮一下杰罗姆吧。这么重要的场合,我肯定应付不了的。”
方自归更惊讶了,“做笔录?!”
方自归做梦做到过被日本兵追杀,但从没梦到过在局子里做笔录,心想做笔录不是犯罪嫌疑人干的事儿吗?我一个爱岗敬业、遵纪守法的爱国白领小青年,怎么竟然也有做笔录的一天?况且,方自归与杰罗姆刚刚电子游戏撕逼……。哦不,电子邮件撕逼达到过高潮,对杰罗姆的好感度已经降到负一百度,如果方自归此时还在上幼儿园,见到杰罗姆一定会朝他红通通的脸上吐口水,去帮他擦这个看起来不容易擦干净的屁股,方自归完全没有热情。
想起华北地区的区域销售经理路易斯是北外毕业的,方自归赶紧说:“北京的路易斯,他英语不是很好吗?”
杰罗姆一副苦瓜表情道:“严先生说,调查过程中,我们必须随叫随到。路易斯在北京,经常过来不方便的。离工商局最近的,也就是工厂了。”
方自归说:“我们的世界最宽机库门开始安装了,这个项目很重要。本来这几天我要去广州到工地上看看的。”
杰罗姆依然一副苦瓜表情说:“实在没有别人更合适。另外,严先生也点名你来做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