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申在苏州自打听闻会试开考便闲不住,好在家里酒楼已经走上正轨,他嘱托了聘请来的掌柜便千里迢迢赶来京城,打算替唐子畏做些平日里的琐事,好让他能专心殿试。却没想到了京城,殿试早已结束,却恰恰好赶上了传胪大典,也算是见识了一番自家大哥的英姿。
与他同往的是发小张灵,还有在平安县附近游历的文徽明也一并来了。
唐子畏也有数月未见着他们了,背着手慢悠悠地与他们并肩走着,面上带笑道:“京城热闹是热闹,却也是个是非之地啊。”
文徽明沉静如水的眸子看了他一眼,像是察觉了什么,却并未发言。倒是一旁的张灵说话了。
“子畏,你入狱那事儿,是杨家的人搞的鬼?”
他与唐申这一路走来,各种各样的传闻也没少听,关于舞弊案的内情一个说的比一个吓人。
好在他们知道的时候唐子畏已经差不多没事了,不然唐申可真是恨不得要飞过来和那些人拼了。他们唐家好不容易从小供起来的状元郎,哪能让别人说整就整了?
唐子畏见两人都关切地望向自己,心中一暖,答道:“是,但也不全是。”
“当今圣上是个明君,可这水面下的弯弯绕绕也未见得少。我本以为扳倒杨仁赭,起码能让我在京城有一块容身之地,却没料到哪怕从二品的高官在某些人看来也不过是可以牺牲的棋子。我现在就一脚踩进来,恐怕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唐子畏摇摇头,显然对于自己无意中一脚踏入了王篙的阴谋也很无语。
张灵对他说的那一大串根本没弄明白,只抓住了关键词,“杨仁赭被你扳倒了?!”
唐子畏点点头,道:“但杨家的声望还在,陛下因忌惮而让杨仁赭辞官,心中对杨家却无恶感,甚至还可能有一些亏欠的心里。这种情况下,杨元兼日后绝非一般官员可以比拟。”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选择离开京城,回苏州任职?”文徽明淡然道,“杨家至少三年之内不会对你产生威胁,离开京城,淡出他们的视野,任京中卷起再大的浪潮,不也与你无关了么?”
唐子畏一愣。
文徽明说得倒不错,他最初科举的目的便是摆脱杨家的威胁,好好的活着,过肆意洒脱不受干扰的生活。但不知为何,这一条理当是最为适合的的道路,却从始至终没有被他想起过。
是他想不到吗?也不是。他只是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个选择。
来京城的这段时间——不,或许是更早以前,在他对杨元彬下了杀手的那时起——他的心中就已荡起了波澜。
他对这个朝代的真实感受最深的,不是每天睁开眼满目古色古香的楼亭街道,而是从未间断的来自这个时代的人和势力的威胁。
唐子畏清楚地记得自己与杨家结仇至来到京城所发生的一切细节,却已想不起自己前世从老爷子的“生意”里退出后的那几年悠闲的生活是怎么过的。
大抵是被伺候得舒舒服服、整天不是闲逛就是一个人宅在房子里的生活吧。要什么有什么,只是没有了伤口的疼痛,没有了可能被杀死的恐惧,没有了勾心斗角,也再没有了心脏在一腔滚烫的热血中剧烈跳动的快感。
可笑唐子畏到现在才明白,他要活着,要好好的活着。可只有心还跳着,才是真正的活着。
唐子畏的目光透亮,看着文徽明,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我不会回苏州,只是状元,还满足不了我。”
张灵和唐申被他这话说得一愣,文徽明却是眼里泛起笑意,微微点了点头。
四人不知何时已然停下了脚步,旁边人来人往,突然有一少年横冲直撞在人群中开出了一条道,直奔几人而来。
人未至,一只通体漆黑的鸟儿却先冲到了唐子畏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