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云确实活了下来,可他难道会为他还活着而欢喜吗?为他活着而欢喜的人,是你!而他却日日夜夜活在背弃了道侣、与亦师亦友之人反目成仇的痛苦之中。那种剜心刺骨之痛,你会懂吗?”
他确实,从来没有考虑过在失去天狐之后幽云会有多伤心。当幽云把剑指向他的时候,他还觉得荒唐,为了区区一只天狐,幽云竟会罔顾与他的情谊。他一直以来只知道也只在乎自己的情义,仿佛只有他的情才是真情,而旁人喜怒哀乐恩怨情仇却只被他视作等闲。
原来是他管中窥豹,以为自己便是世界,可终究天地辽阔,他太不自量力。
“我错了吗?”他喃喃着,却依旧有些不服,“若是换做你们,难道你们便会袖手旁观吗?”
“你还不明白吗。”长孙子钧微微摇头,“若今日遇上此事的人是他,”他抬眼看向易希辰,“他愿把他的命续给别人,我便把我的命续给他。”
易希辰深以为然,因为如果是他,他也会这么做。虎苍最大的错,便是他无权替幽云做出选择,谁都无权这么做,每一个人有权处置的,只有自己。若是太过自负,便成了魔道。易希辰本待把这些话说出口,长孙子钧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愣住了。
长孙子钧淡然道:“我不会让我喜欢的人陷入为难之境。永远不会。因为会令他为难的,不是我对他的情谊,而是他对我的情谊。”所以,即便压抑自我,即便委屈难言,他也愿这世界永远是易希辰所喜欢的模样。
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虎苍那已然动摇的心中继续□□一把刀子,剜得鲜血淋淋。
而易希辰则怔怔地望着长孙子钧,心绪荡漾。连他自己也无法体察他此刻的内心深处勃勃滋生的究竟是什么……
长孙子钧回头看了他一眼,脸色微红:“哼!不是说你!哼!”
易希辰:“……”
一波春水尽敛,此时此刻易希辰最想听见的声音,是药不毒喊长孙子钧吃药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虎苍突然狂笑起来。他握住长孙子钧那柄断了的木剑,掌心被剑气所伤,鲜血直流,他却仿佛毫无知觉。只不过短短片刻,他的声音便已沙哑了许多,“小子,取我妖丹也好,杀我性命也好,我只有最后一个心愿,望你们满足。带我去见幽云,我的妖丹,我想亲手交给他。”
长孙子钧没有反对,将断剑收起。
幽云真人就住在云岫山,那是他昔年与天狐双修之地。这三年来他一直在此候着有人来取剑,然而若是虎苍来了,他便关闭云雾屏障拒之入内。
长孙子钧等人到了山外,幽云真人感觉到了虎苍的妖气,屏障未开。
长孙子钧朗声道:“幽云真人,我等前来取苍云宝剑。”
片刻后,云雾被风吹散去,露出一条上山之路。
两人一虎上到山顶,山顶有一座道邸,门口栽满了狐尾花,白彤彤地开了一片。一名修士就立在花田之外,满头银丝,面目苍老,几乎与那满地的白花融为一体。风从他身边拂过,宽大的道袍随风飘动,显出道袍之下那具身形的消瘦。
易希辰、长孙子钧与虎苍皆是瞠目结舌。传闻之中的幽云真人,龙潜凤采、意气风发,闯魔域如入无人之地,可眼前的这一位,却已无半点金丹修士之风采。金丹修士本该不老不衰,幽云真人能变作如此模样,只有一种可能——他丹碎在即,快要陨落了。
易希辰虽曾站在幽云的立场上思考,可看到人时,他才知他还是低估了这份痛楚。虎苍与天狐于幽云而言,或许就如同药不毒与长孙子钧于他,将二者对立……其残忍令他根本连想都不敢想。
虎苍上前一步:“云儿……”然而也就只是这一步,他竟不敢再靠近,颤声道,“你……怎会……怎会……变成这样……”
幽云真人的目光沉静如水,却越过了虎苍,无波无澜地看向易希辰与长孙子钧,温和地开口:“二位小友不是说要来取剑?这是何故?”
虎苍忙道:“是我求他们带我来的,我的妖丹……我……”
他两眼死死盯着容貌大改的幽云,身体剧烈颤抖,眼睛变得通红。
突然间,他仰天长啸,虎啸声震彻整座山头!
他扑上去,跪在幽云脚边,抱住他的双腿,痛哭道:“你杀了我,杀了我吧!是我对不起你!你竟被我害成这副模样!啊!!!”
幽云真人的眼中的死水微微有了波澜。
“你的金丹、你的金丹到底怎么了!你不会死的,不可能的,怎样才能救你你告诉我!妖丹!!我的妖丹能不能补你的金丹!我这就给你!”
“虎苍啊……”他开口,轻轻叫着虎苍的名字。
虎苍终于从躁狂的情绪中渐渐平静,仰起头受宠若惊地看着幽云。这是三年来幽云第一次开口对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