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这个清清楚楚的冲动给了他决心和力量去做他接下去做的事。他擦亮了一根火柴,找到了一截蜡烛,他靠这簇闪闪烁烁的亮光沿着通道往前走,上了没有铺地毯的楼梯。他小心地、偷偷摸摸地移动着,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幢房子,他现在看见,的确是没有人住;防尘罩盖着堆放起来的家具;他瞥见,虽然门半开着,画遮着墙,灯座上遮着有褶的罩子,看上去好像用头巾包着的头。他慢慢往前走,脚步坚定,踮着脚尖,好像意识到被监视似的,注意到下面门厅里的黑暗之井,和他的移动投在墙上和天花板上的古怪的影子。寂静是令人不愉快的,但是,记得那个女人是在&ldo;期待&rdo;某个人,他就不希望寂静被打破。他到达了楼梯平台,一动不动地站着。他遮住蜡烛检查这个地方的时候,看见走廊两边的门都关着。他自问,这些门哪一扇后面是那个女人,不管是影子还是人,现在正独自与&ldo;它&rdo;在一起?
没有任何东西指引他,但是一种决不延迟的本能又把他推向前开始找寻。他试了右边的一扇门‐‐一间空屋,家具被遮尘罩遮着,床垫卷在床上。他试了第二扇门,让第一扇门在身后开着,同样是一个空卧室。他又走出来到了走廊上,站了一会儿,等待着,然后放开喉咙呼唤着,声音低低的,但依然在下面的门厅里激起了令人不快的回声:&ldo;你在哪儿?我需要帮助‐‐你在哪间屋子里?&rdo;
没有回答;他简直高兴自己没有听到任何声响,因为他知道得很清楚,他其实在等待另一个声音‐‐被&ldo;期待&rdo;的那个他的脚步声。想到与这个不知名的第三者相遇使他浑身发抖,似乎这关系到他所害怕的与他整个心灵的会面,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去避免。又等了一两秒钟,他注意到蜡烛头快烧完了,于是他怀着一种既犹豫又坚定的心情,穿过楼梯平台,走向正对着他的一扇门。他打开门,没有在门槛那儿停留。他伸开手臂擎着蜡烛,勇敢地走了进去。
他的鼻孔告诉他终于找对了,因为他闻到了一阵奇怪的气味,这次比以前更为浓烈,使他的神经又起了一阵新的战栗。他现在知道为什么这气味与不愉快、痛苦和悲惨相联系了,因为他闻出了它‐‐医院的气味。在这间屋子里用过强烈的麻醉剂‐‐而且是最近用过的。
和嗅觉同时,视觉也接收到了它的信息。门后面,在他右边一个巨大的双人床上,躺着那个穿黑皮毛外衣的女人,让他吃了一惊。他看见了纤细脖颈上的珠宝;但是眼睛他却没有看见,因为眼睛闭上了‐‐他立即明白,是死了闭上的,尸体全身平伸,一动不动。他走近前。一股黑色的细流从张开的双唇中流出,流到下巴,然后消失在毛皮衣领里,是一股血流。血简直还没有干。它闪着光。
或许这很奇怪,当想象的恐怖有力量把他从头脑到身体都吓呆,而看见某种真实的恐怖却有恢复信心的效果。看见血和死亡,置身于通常是可怕甚至极其恐怖的情境中,对他来说并不是新鲜事。他静静地走上前,用稳稳的手触摸女人的脸颊,它的柔软显示不久前生命的温暖。最后的冰冷还没有控制住这个生命已空的形体,它的美丽在完全的静止中显出一种新的奇异的甜美,如同一朵神秘的花朵。惨白、寂静,没有生命,它躺在他眼前,他那截淌着烛泪的蜡烛闪闪烁烁的光照着它。他翻起毛皮外套,触摸没有跳动的心脏。至多一两个钟头以前,他想,这颗心脏还在忙碌地工作,呼吸从这两片张开的嘴唇里穿过,双眼美丽地闪着光。他的手碰到了一个坚硬的小块‐‐一根长长的钢制帽别针的头,针深深地钉进了心脏,直钉到了头。
于是,他知道了哪个是影子‐‐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他还知道了&ldo;它&rdo;意味着什么。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想到或者思考他必须采取什么行动,甚至还没来得及从俯身向着尸体的姿势直起身来,从下面空房子里就传来了前门被哐啷一下大声关上的响声。另一种他忘记了这么久的恐惧立即攫住了他‐‐为他自己担心的恐惧。他自己战栗神经的惊恐以不可阻挡之势降临了。他转过身,熄灭了蜡烛,持蜡烛的手剧烈颤抖着,从房间里飞奔而出。
接下来的十分钟好似一场噩梦,在这场噩梦中,他既做不了自己的主,也不能确切地知道他做了什么。他意识到的一切只是脚步声已经在楼梯上作响,快速走近了。手电筒的闪光已经晃在楼梯扶栏上,握着手电筒的手上升时,扶栏的影子沿着墙飞快地侧向一边。他在一刹那的狂乱中想到了警察,想到他在这房子的现场,想到那个被谋杀的女人。这是一种险恶的联系。不管发生什么,他必须逃跑,甚至不能被人看见。他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他如离弦之箭一般冲过楼梯平台,冲进对面的房间,很幸运他让那房间的门开着。显然是由于某种令人难以置信的运气,他既没被那个男人看见,也没被他听见,一瞬间以后那个男人到达了楼梯平台,进入了躺着那个女人尸体的房间,小心地把身后的门关上了。
奥雷利发着抖,简直不敢呼吸,唯恐呼吸声听得见,他被自己的个人恐惧攫住了,那是战争弹震症尚未治愈的残留,他没有想到要求他或者不要求他尽什么责任。他只想到了自己。他只意识到一件清楚的事‐‐那就是他必须不被人听见也不被人看见地从房子里出去。那个新来的人是谁他不知道,但是不可思议的是,奥雷利肯定那不是那个女人&ldo;期待&rdo;的他,而是凶手本人,现在轮到凶手在期待这个第三者。在那间屋子里,近在手边就是他自己一两个钟头以前杀死的人,这个谋杀者现在隐藏着等待他的第二个牺牲品。而门是关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