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过了几年,眼看那些有根有据的希望化作一阵风,吹散了,我心头的悲哀不必提有多大了!失去了丽姬娅,我不过是个孩子,暗中摸索罢了。有她在眼前,单听她讲解,我们埋头研究的先验论(先验论,乃德国哲学家康德(1724‐1804)所创,他将时间、空间、因果性、必然性及逻辑的其他范畴和基本原理均称为超出经验范畴的认识形式。)中不少疑难,就此迎刃而解。少了她那对亮晶晶的眼睛,闪光的金字竟比铅还暗淡。可如今那对眼睛愈来愈难得射在我熟读的书上了。丽姬娅病啦。惶惑的眼睛闪出熠熠光芒;苍白的手指成了死尸般的蜡黄颜色;高阔额角上的青筋随着极其微妙的感情起伏骤涨骤落。我眼里看出她准死无疑‐‐我心里就不顾死活地跟狰狞的无常拼命。可万万没料到,多情的妻子跟死神的搏斗竟比我还厉害。她那冷酷的性格足以使我相信,在她心目中,死决不可怕;‐‐谁知并非如此。她跟死神拼命的那股炽烈的反抗力,决非笔墨所能描绘。我见了这副惨状,痛心得长吁短叹了。真想安慰安慰她,真想劝导劝导她;可她非常非常想活下去‐‐想活下去‐‐只想活下去‐‐安慰她,劝导她,那才叫傻呢。她火烧似的心里虽然翻江倒海地折腾着,不到最后关头,那貌似沉着的态度却始终不变。嗓音愈来愈柔了‐‐愈来愈低了‐‐她悄悄说出一番话来,那怪诞的意义,我可不想细述。我晕头转向地听着,恍恍惚惚的,听着非同凡响的清音‐‐听着人间未有的妄想和希望。
她爱我,这倒不必多疑;在她那种胸怀里,爱情不比寻常,这也一看便知。可是,只有在她临终时,我才给她的至深且巨的挚情彻底打动了心。整整半天来,她紧紧握住我的手,当面倾吐泛滥胸怀的衷曲,心头那强如热恋的痴情无异就是至爱呵。我怎配听到这番心声呢?‐‐我怎么活该倒霉,碰到我心上人倾吐衷肠的时刻(某些版本,如柯里尔版本,此句作&ldo;碰到我倾吐衷肠的时刻&rdo;。本文从诺甫版本译出。),竟眼看她撒手人寰?要细述这件事,可受不了。就这么说吧,天呐!眼见丽姬娅强似常人地热恋着一个不该受人爱的,不配受人爱的,才终于看出如今她的生命行将结束,她真心真意地怀着渴望,一味想要活下去。这种炽烈的愿望,这种一心想活下去,只想活下去的火热心愿,我可没本领描绘,我可没措辞来表达。
她去世那天晚上,深更半夜,她不由我分说,招我到身边,请我把她不多几天前写成的一首诗重念一遍。我遵从了。内容如下‐‐看!这是个狂欢的晚上,
在凄凄凉凉的暮年!
有群蝉翼仙子,脸上
蒙着轻纱,热泪涟涟,
端坐戏院里,观看一出
恐惧和希望交织的悲剧,
乐队时作时辍地奏出
缥缥缈缈的天外仙曲。
丑角乔扮凌霄的天帝,
飞东飞西地往返无常,
咕哝不停,声音低低,
只是傀儡,横冲直撞,
听凭无形巨掌牵上牵下。
无形巨掌瞬息换景,
扑扑秃鹰翅膀,飞降
灾祸,看不清!
这出戏真是五光十色!
啊,常记心头,千万莫忘!
人群不停追逐&ldo;幻影&rdo;,
伸手捕捉,永远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