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明韶疲倦地说:“逐星既然回来了,或者去吏部主事,李相一个人分|身乏术,太也忙不过来。”
宋虔之连忙低头:“陛下不可,臣以自己的身份作注,才暂时安抚住了容州城内的群情,若不回去,极易生乱。”不过黑狼寨已经撤军,容州城里暂时有粮吃,应当还不至于暴|乱。
“陛下,且让小侯爷回去,不仅是容州,附近的四大州,都要让小侯爷前去巡察。”李晔元道。
在场诸人都知道,天子是不可能离京的,除非真到了苻明韶需要披甲上阵的时候,眼下自是不用。苻明韶的皇兄皇弟们,在夺位之争中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还有流放途中死掉的,他的儿又还在皇后肚子里。
这时宋虔之的身份便很管用了。
“那就让逐星领按察使一职,即刻离京,先赴容州,再到灵州、真州、孟州、郊州四地巡察。待此战功成,将黑狄人彻底赶出去,再行召回。”
然而,苻明韶此话刚说出来,周太后第一个反对:“宋虔之留任吏部,不领尚书之位,领个侍郎,协助李相调令官员。他在麟台四年,哪些人堪用,心中自然有数。至于安抚流民,此事应由各地州府各司其职。”
周太后的话众人都不敢直言驳斥。
但她的私心却一目了然,留在京城,自然是为了宋虔之的安全。苻明韶与皇后恩爱是一方面,在周太后多年的安排下,苻明韶所册封的嫔妃中,无一人有军方背景。这就使得苻明韶无法摆脱周太后与李晔元的控制。
然而,宋虔之突然下跪,以头触地。
“臣请领按察使一职,巡视各州,安抚万民,督运粮草。请为陛下分忧,为朝廷安内!”
殿内一时鸦雀无声。
半盏茶后,李晔元与杨文已经出去,暂时不往灾地发粮,但户部出面收购粮食填充国库,立刻户部就要忙起来。
李晔元则去找秦禹宁,孟勤峰没了,需要尽快调派将领。朝中能带兵的人太少了,每一个能领兵的都要放在正确的位置。
李晔元甚至自嘲道:“实在无人可用,臣可以上阵杀敌!”李晔元年过六旬,真要派他上阵,那朝中真就无人可用了。这话一出李晔元脸色就一变,只当自己没有说过,在场诸人也当没有听见。
殿内宋虔之将到了容州以后发生的事情详细陈奏。
他话声停下时,随之整个内殿空气凝滞。
良久,周太后道:“这逆子是做了充足的准备而来,陛下,看来这一仗,不会太容易。”
苻明韶脸色本就难看,此刻更是灰败无比。
“过去数年中,黑狼寨不知道劫掠过多少官商,那些钱粮物资是否给了黑狄臣暂且不知,但才不久拨给容州的赈灾粮运往了白明渡已毫无疑问。可能并未出海,可以让黑狄上岸的军队就地补给。且算算时日,出海是不大可能。”宋虔之已完全镇定下来,“国库空虚一事绝不能传出,以免引起恐慌。还有十日就是年关,无论此战到时打得如何,京城都当大肆庆贺,至少也当像寻常过年时一般,不能惊慌失措。况且,臣不认为黑狄能一路长驱直入,他们离开本土万里迢迢而来,只要截断水路,只能就地补给,必然引起民怨。得民心者方能得天下,不需太长时日,军民就将一心。”
周太后一顿,神色缓了缓。
“倒是,高高在上的日子过久了,本宫险些忘了,还有这条可以指望。”当年她夫君出征,正是大楚国力强盛,往外拓疆,做好了十足准备,王者之师,气势如虹。
如今是被动挨打,自然就会有人反抗,时局不同,打法也应该不同。
“所以,臣必须领命巡察各州,请陛下赐臣天子器,以慰万民,震慑州郡。”
苻明韶想来想去,竟想不出有什么名器可以拿出来用。
周太后忽然起身:“等等,虔之还未用过饭吧?一路狂奔,也该歇一歇,换身衣服。”
苻明韶连忙道:“是啊,逐星便陪朕用一顿膳,待母后回来,再启程回容州去。”
☆、正兴之难(贰)
皇帝从昨夜议事到现在,一夜未睡不说,也是饿着肚子。
宋虔之更不消说,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四种粥,二十四味小菜。周先也破天荒被赐了座,三人同桌用膳。
宋虔之本还想稍微矜持点,不要失了安定侯府的尊贵风范,毕竟谁都知道安定侯府吃得不差,老实说,宋虔之给府里找的厨子,用的食材,确实比皇宫里做的更好吃。
加上他府里吃饭没那么多规矩,菜式无定制,要吃什么,吩咐一声厨房,即刻做来。
此时此刻,宋虔之是真的饿,一顿风卷残云,擦着嘴还打了个嗝儿,甚是尴尬。
苻明韶给他面子,只作没有留意到。
当着皇帝面吃饭,周先做麒麟卫以来从未有过,更是拘谨,虽然也是饿,不过还维持着一丝风度。
三碗粥两个饼下去,宋虔之才稍微放缓速度,把鸡丝和肉松一起浸在粥里,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吃饼了,再吃肚皮都要破了。待会儿还要骑马,吃太多颠簸之下很可能吐出来,那得心痛死他。
“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宋虔之面上没什么,心里却很惊讶。四年以来,苻明韶极少如此和颜悦色,每每召见总是君是君臣是臣的。转念一想,苻明韶眼下正值用人之际,前不久两条命案死活想往李晔元身上扯,现在也不得不放下,还要跟李晔元问计纳策,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