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重光缓缓摇头,只是委婉地提醒她说话别耽误了听课,也不忍心看她出丑,缓声道:&ldo;去年倭国并没有来朝参拜,因此并没有岁币进贡,琉球倒是贡了五百两成色上好的白银,你许是记混了?&rdo;
沈晚照自然知道他这是给自己台阶下,忙不迭点了点头:&ldo;是学生的不是。&rdo;
温重光颔首示意她坐下,本来几个想看她笑话的人,也都无趣地撇了撇嘴。
沈晚照一坐下就低声抱怨:&ldo;姐,你坑死我了!&rdo;
殷怀兰又做了一个摆手的动作:&ldo;我都跟你摆手示意没有了,没有没有没有没有!你是怎么想到五百两银子的?!&rdo;
沈晚照:&ldo;……&rdo;
温重光不动声色地往这里瞧了一眼,浅笑道:&ldo;沈同学答的很好,以后只要我来串讲,她就是我的课长了。&rdo;
众同学:&ldo;……&rdo;她答的哪里好了哪里好了!
沈晚照在一众羡慕嫉妒恨的目光里站起来,并不领情,欠了欠身:&ldo;回老师的话,学生已经任了四书通讲的课长了,想帮您跑前忙后也是有心无力。&rdo;
温重光长长地哦了声。
倒是过来听课的谢师觉得沈晚照是个可造之材,浪费这个机会实属可惜,他念及此处爱才之心大起,便起身道:&ldo;沈同学,能帮首辅照管学生是你的幸事,若是,再说书院里也没有规定一人不能任两门课长,你就安心辅助首辅吧,莫要推辞了。&ldo;
沈晚照本来想说&lso;首辅是大家的,机会还是该让给大家&rso;,但看到谢师目光炯炯,忍住想打人的冲动,面无表情地应了个是。
谢师大为欣慰,日行一善,又办了一桩好事啊。
首辅串讲完还有一场次辅的讲课,这个沈晚照就很期待了,坐在小杌子上认真细听,听完之后终于明白首辅和次辅为什么政见不合了。
温首辅的政治观点是&lso;法&rso;或者说是&lso;外儒内法&rso;,而次辅的核心就是&lso;仁&rso;和&lso;礼&rso;。
就比如属国上贡这件事,魏朝有些属国还好说,有些便如泼皮无赖一般,拿一点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当贡礼,就能换回魏朝十分贵重的回礼,如丝绸绫罗,茶叶瓷器之类的,温重光的看法是魏朝与属国就是君上和臣子,家主和家仆,哪有仆人给主子送东西,主子还要还礼的道理?甚至还的礼比仆人送来的还贵重,若是要还礼也行,但是想法子把属国的商政大权拿捏在手里,这也不算亏本了。
次辅的观念完全相反,她认为属国既然来朝贺,那就说明是敬仰魏朝的礼数文化,所以咱们更应该优渥以对,以展示泱泱大国之风,不能在来朝贺的属国面前失了大国的风度。
次辅的观点在朝上算是主流,而温重光的就是典型的利己主义了。
但要让沈晚照说,她虽然对温重光很反感,但还是十分同意他的政治理念,想的简单点,自己家的东西,凭什么让外人白吃白拿?从这点讲,温重光的理念十分超前,能跳出时代局限远观,实在是个了不得的人物,难怪二十几岁就能当了首辅。
等听完两场朝中重臣的讲课,众人出来的时候都意犹未尽,沈晚照一直若有所思,体味着温重光给她带来的震撼,要是两人中间没那档子事儿,她估摸着现在也会很欣赏他。
还没走出几步,沈晚照就被辅师叫住了,他招手让她近前:&ldo;沈同学,你先别回去,首辅有点事儿要交代你。&rdo;
沈晚照:&ldo;……&rdo;震撼没了,只有震惊。
她装作弱不禁风的样子,低低地咳嗽几声:&ldo;学生身子不大舒服……&rdo;
辅师什么样的学生没见过,这点小伎俩还瞒不过他:&ldo;你自己去跟首辅请假吧。&rdo;
沈晚照唇角一抽,殷怀俭低声道:&ldo;我陪你去。&rdo;
她狐疑地瞧了一眼殷怀俭,摇了摇头:&ldo;算了吧,这有什么好陪的。&rdo;
她想了想便跟着辅师去了温重光的小院,他院里的石桌上摆了笔墨纸砚,人却坐在一边打着棋谱,换上了素白的常服,白衣飘飘若谪仙,不若高站台阶上耀眼,却添了几分渺渺的美态。
辅师把她带到小院之后就退下了,沈晚照站在院子里静静地看着他,觉得这人越发琢磨不透,仔细瞧了会儿才道:&ldo;首辅有何吩咐?&rdo;
他缓缓地落下最后一子,轻叹道:&ldo;首辅听着太生疏了,你不能像以前一样叫我一声尚昭吗?&rdo;
沈晚照自动无视了后一句问题,皮笑肉不笑地道:&ldo;本就不算熟的。&rdo;
她站在花树下,穿着普通的天青色学服,腰间环佩轻撞,人美的灵动跳脱,只是眼神冷淡,锥子一般的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