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嗖嗖的冷风夹杂着雪片,透过虚掩的窗缝儿吹进来,带着一股刺耳的尖啸,拂动着拔步床上葱绿绣花卉草虫的纱帐。
罗锦心从昏沉沉中清醒过来,只觉屋内透骨地寒。
衾被软塌塌地搭在胸口处,露出她两只纤瘦的肩膀。
身上的粉色里衣湿漉漉地贴着,粘腻冰冷地难受。
方才她又做了那个梦。梦中,爹娘手挽着手,笑吟吟地俯视着她。可每当她大喊大叫想要去抱抱他们的时候,却发现他们触不可及,连一片衣角都抓不住。
锦心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为何近来总做这样悲伤的梦?
每梦到一次,她就会声嘶力竭、心力交瘁,悲怆得好几日都茶饭不思的。
只记得外祖母以前常说,人死之前,就会看到故去的人,那是他们回来勾魂的。
锦心勉强用手撑着自己靠在了床背上,对着虚掩的窗户默默出神:莫非自己要死了,爹娘回来接她的?
这个身子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她就是个多余的人,多活一日,不过是多拖累外祖母一日罢了!
只是想想她却不甘,青梅竹马的表兄,心怎么那么狠?不是说好了非她不娶的吗?如何一夜之间,就定了他姨母家的表姐?
那个男人她见都没见过,她也不知道怎么好端端地换件衣裳,屋里就进来了男人?她的丫头紫芝不是在外头守着的吗?
不过说什么都没用了,她油尽灯枯,等着赴死。以前那个待她如珍似宝的表兄,很快就要娶他的表姐过府了,她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只是她不甘心,背着不贞的名声,她死也不瞑目!
自打那一日出事,她就躺倒了,在床上病了这么多日,外祖母都不来看她一眼,看来,也信了那些人的话了。
那个最疼她最爱她把她捧在掌心里的外祖母,终究也舍下她了。
欺负她是个没爹娘的孩子吗?
锦心倚在床背上,一双纯净如星子般的美眸定定地望着窗外,看那飞雪飘舞。
这么些年来,寄居在外祖母家,吃他们的喝他们的,早就有人看她不顺眼了吧?
心里的酸楚无处诉说,她只能默默强忍。虽有泪意,却无泪水,眼眶只是酸涩疼痛,却一滴泪都淌不出来。
想当初,自己也是带着丰厚家产过来的,可事到如今,她却孑然一身,两手空空。
还是因为自己的心太善了,什么都给了人家,最终却落得这般凄惨的下场!
窗外已经上了黑影,时不时地有雪粒子打进来。锦心身上湿透了,再一吹冷风,忍不住就簌簌发抖。
她试着拉了拉身上潮乎乎的衾被,却发觉身子虚得像断了线的风筝,一丝儿力气都使不上。
她只得拼命喊着她的大丫头紫芝,“紫芝,紫芝……”
就算是死,也要换身衣裳,死得体面些。
只是嗓子眼儿刚发出点儿声,就被从窗户缝灌进来的冷风给呛了回去。
她捂着嘴撕肝裂肺地咳起来,纤细的身子就像寒风中飘荡在水中的枯黄浮萍,抖得不成样子。
紫芝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经心了,这么冷的天儿,窗户也不知道关,想冻死她么?
她揪着胸口的衣襟暗骂着紫芝,身子却不争气地倒了下去。
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堆破棉絮,嘶哑地说不出话来。
眼睁睁看着床前不远处那张黑漆嵌蚌八仙桌上的白瓷壶,她却徒劳地喘出一口气。
什么时候,她连倒杯水的力气都没了?
锦心那双美丽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头顶绣花卉草虫的帐子,眸光渐渐黯淡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