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路扶着秦惟又走了会儿,见他脸色发白,有点晃悠,就又把他扶回帐篷,让他躺下,说道:&ldo;你多睡觉,好得快。&rdo;
秦惟也觉得虚弱不堪,没吃少喝的,他感到自己可能会被饿成纸片人,只盼着因脑震荡也好、前世印象也好造成的他孕妇一般挑剔的口味赶快过去,他能恢复原身石留的习惯,吃得下带血的肉,敞开怀喝凉水,好撑饱肚子一次。
一会儿睡一会儿醒地过了一天,晚上却睡不着了,秦惟躺在床上看着帐篷fèng隙处异常明亮的月光,猜测该接近满月了。石路进来,见弟弟睁着眼,忙到床边问:&ldo;怎么了?你想吃东西?&rdo;他摸索着递过来了水袋和一小块饼子。
秦惟慢慢地坐起来,接过水袋,喝着冰牙的水,虽然已经饿得半死了,可还是不想吃那块硬饼子。他的原身石留是个软弱的少年,此时对秦惟的种种思想一点反应也没有,特别逆来顺受。
石路一头躺倒在另一张小窄床上,秦惟问道:&ldo;他们把糙料都准备好了吗?粮食呢?&rdo;石路不吭声。此时夜深人静,秦惟坐在黑暗里,莫名地预感到危险将临,他停了半晌,坚持道:&ldo;哥哥……&rdo;
石路没好气儿地说:&ldo;他们打了十个糙料包,提连到处找粮食,凑了一大袋子,藏在糙料里了。你心里踏实了吧?可我觉得这都没用!明天我会尽量对大皇兄弯腰,表示服从他就行了。&rdo;他本来的确是想逃到别的地方去,但是事情真到了眼前,他却一点也不想挪窝。弟弟的身体不好,若是能在这片地方凑合活下去,为何要冒死远走?他只需表示屈服就行了,为了弟弟,他能做到!
秦惟没再说什么,一点点用牙咬碎饼子,审视自己心中的忐忑:这肯定是与大皇子有关的。听说大皇子明天就要到了,他有种该立刻就逃走的冲动。但这怎么办得到?他一醒来就是个脑震荡,前两天站都站不起来,今天才在天旋地转中走了几步,怎么骑马?如果是坐马车,根本逃不快……
秦惟一阵头痛,差点把刚吃的饼吐了出来。他慢慢躺下,迷迷糊糊地听见石路起身出去了,想来应是清晨了。秦惟不想吃什么,就接着睡,不知何时,他被床下传来的隐隐轰鸣声惊醒了。
帐篷的帘子一挑开,外面强烈的阳光涌入,石路走进来,蹲在秦惟身边,年轻的脸上不自觉地显露出了紧张的神态,他声音有点发抖地说:&ldo;他们……就要到了。&rdo;
秦惟知道如果自己不去迎接,会给大皇子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就闭了下眼睛说:&ldo;抬我出去。&rdo;石路向外面喊了一声,提山提连等几个青年进来,抬了秦惟睡的窄床出了帐篷。
外面阳光耀眼,已经接近正午。秦惟闭紧眼睛,忍着在床的晃动中想呕吐的感觉,耳边可以听到狂涛般的马蹄声近了。
不久,几个人放下了窄床,秦惟等恶心的感觉过去,睁开眼,示意石路扶他起身,坐在了床上‐‐他虽然更想躺着,可担心大皇子会以为他是有意怠慢,秦惟的原身已经不太记得大王子的样子,但印象里对这个人很害怕。
周围稀稀拉拉地站了百十来人,都穿着胡乱拼接成的兽皮衣裤,头发蓬乱,面皮粗糙黑灰,证据确凿地是一帮贫困牧民。秦惟觉得自己兄弟像是这个落后牧区的头儿,等待着迎接都城来人居高临下的鄙视。而如果对方真的鄙视了,他们还得万分庆幸……
远方出现了一线旌旗,然后迅速地接近,伴随震耳如雷的马蹄声,黑雾一样奔腾而来。嘹亮漫长的号角声如利刃般划破了天空,让人心头震撼。
秦惟前世是在城上救护伤员,没有在平地上见识过胡人的军伍,此时被完全震慑住了,半张着嘴,痴呆呆地看着大军滚滚而来。一队队的骑士从他们面前不远处快速骑过,何止根本不停下来,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骑士们穿着不同颜色的皮制衣裤,大多外罩皮甲,秦惟认为都比自己兄弟和旁边的牧民们穿得好。不多时,旗帜的颜色变了,骑士的服装更加整齐统一,武器也从狼牙棒长矛半木质兵器变成了大刀等铁兵器。秦惟知道中军接近了。
马蹄践踏之下,枯糙离地,灰尘漫天,几乎遮挡住阳光,没人敢躲避,所有人,包括体格健壮如牛的石路都以手抚心,深深地弯腰行礼。秦惟一低头就头晕,想等到最后。
不久,在清一色的黑马方阵中,秦惟看到了一个头戴着金色头盔的骑士。秦惟本想低头,但或是因为头痛,或是因为内心突然涌现出的不愿,他迟疑了一下。就在这片刻之间,金盔骑士已经骑到了秦惟前方。金盔下的面容有些模糊,可秦惟却清晰地看到了那种傲慢凶险的神情,秦惟莫名觉得这该是前世的太子。金盔骑士的目光突然向秦惟看来,秦惟忙把手搭在左胸处,刚要垂下眼睛,按胡人的习俗以示恭敬,却看到了金盔骑士身后的人,秦惟一下呆了,直愣愣地看着他们从眼前骑过。
那个人身上的黑色大氅飘起,露出里面的一身红色僧服,大氅的帽子搭在他的颈后,他的光头上有半寸厚的头发,长得浓眉大眼,该有十七八岁,是个年轻的僧人。他似乎看了秦惟一眼,但马跑得太快,秦惟并不敢确定。
秦惟看着他的背影,喃喃地说道:&ldo;小森……&rdo;
直到那个背影完全被胡兵的身影淹没了,秦惟才收回目光,放下左手,扭头看向后面的队伍,可接着又惊得合不上嘴:队伍中,一群骑兵围拥着一个双臂被五花大绑在身后的骑士,他穿着件破烂不堪的衣服,可是梳着汉人的发髻,虽然被绑着,但上身笔直地骑在马上,头微昂着看着前方。
秦惟转着头盯着看,直到看不见了,才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是哪一世了!那时那个老僧人说过,那个人是战俘,自己是皇子,这两个参数对上了,只是不知这一世他是不是还叫方临洲。按照老僧人说的,他会剜了自己的心……
秦惟暗自嘶气,好像提前就体会到了胸口的疼痛。只是上一世自己并没有杀了他,那他这次还会这么干吗?秦惟特别想跟小森搭上话,好好问问。
大概小半个时辰,骑兵才过去,后面大队驮物的马匹,又过了一会儿,队伍的速度慢了,有人大声传下了口令,远处的骑兵们纷纷下马,分散开去。离他们最近的马队也停下来,人们解开马上的包裹,抽出木棍毡布,开始搭建篷帐。
在一片人来人往的忙乱中,还是没人理他们,好像这一百多人根本不存在一样。
石路等人在中军过后就直了身体,见到了大军开始扎营了,石路才对大家喊:&ldo;都散了吧。&rdo;贫下牧民们讪讪地走开,提连几个人来抬秦惟的床,秦惟忙躺下,闭上眼,晕晕乎乎地被抬回了帐篷。
进了门,等人都出去了,石路小声问秦惟:&ldo;你为何盯着那个战俘看?&rdo;
秦惟哼唧:&ldo;我没见过汉人俘虏。&rdo;真的!
石路点头说:&ldo;是啊,我们都没打过仗。&rdo;这里穷兮兮的,兵器都没有几件,何况大王子还防着他们,怎么可能让他们去战场?石路那个样子,力拔山兮气盖世,弄不好能趁乱拉起队伍来。